茶心

清明前后的茶山似乎格外娇媚，游走间久久浮香，雾雨朦朦，恍惚间回到从前的日子：清早往山间采茶，姥姥给我背上的小背篓，口袋里藏着姐姐的小手绢，一把手抓过茶蓬，抓的茶叶细细碎碎，三三两两从指间挤落，剩下为数不多的又是老叶嫩芽糅杂着，收茶的大伯总是称过后另放一边，细细数落着：茶也娇娇哟……姑姑和姐姐也就咯咯的娇笑着，一如滴着露珠的茶儿……

    汉代左思在他《娇女诗》中提起“心为茶养剧，吹嘘向鼎物”，说是女儿围着茶炉煮茶娇憨可爱的模样。诗经中也有“有女如荼”之说，荼通茶，茶者，娇美意也。现在看来茶一如二八年华的姐姐，娇媚的眉眼养醉一山唱满情歌的黄莺。

    江南径山间双手在茶蓬间穿针般，一朵一朵脆绿的三叶芽片从葱玉的指尖滑过，是百草被贬下凡时跃跃一试的羞涩，是不小心被吻过的脸颊羞态。一层一层铺过等待着花的滋养，一层茶睡三层花才能育出甜甜的花茶呢。

    她们总是带着竹萧吹着春花秋月与窗前细雨东风，她们还吹着茶场清香和情歌小调，她们喜欢西山龙井的清脆、祁门红茶特有的苹果香，她们喜欢把自己吹得像茶花一样纯白，茶蓬一样绰约。

    她们是雨后蓬勃的新茶,四处飞溅活力,况且既不是刚暴出来的米粒般的新芽,也不是绿枝成阴的老叶,她们是清明前后一芽一叶壮如雀舌的优质龙井,一挥袖舞一舞,清香扑鼻。一如锦缎只有美丽的花团才衬出它的娇，茶只有独特的色，独特的香，独特的味，独特的型，才会透出茶的美……

    “韭菜开花细茸茸，有心恋郎莫怕穷，只要两人情意好，冷水泡茶慢慢浓……”是谁的情歌唱的茶也羞在月亮下，清明的夜下姐姐跑过的山坡，连老茶蓬都静悄悄倾听蜜语甜言，忘了这娇羞的茶芽春心早早就浮满天空，久久生香。

    （二）独爱

    一年到头，不管春秋，茶馆永远挤得满满，且入乡随俗，不管你是下里巴人还是阳春白雪，进了茶馆，一律在竹椅上，或坐或躺，一声“伙计”，茶房就像一个杂技演员一般，大步流星地出场了，只听一唱：喝——略！，但见他右手握着一把澄亮的紫铜色茶壶，几步一回转就提起壶来落，那茶壶不同于别地，细如笔杆的嘴足有一米之长，这是云南的茶馆。长虽长，但在人群中折来折去，竟如庖丁解牛一般进出如无人之境。那左手卡住一套锡托盘和白瓷碗，又宛如夹着一大朵荷花，还没走到那茶桌旁，只见左手一扬，一串茶垫就如飞碟似的脱手而出，“吱吱咯咯”一阵快乐的呻吟，飞转出优美的舞姿，就在每个茶客身边停下，然后便轮到茶碗们发出“叮叮叮叮”的声音了，转眼就稳稳落在茶垫上。还没缓过神来，突见茶房站在一米开外，着实的大将风采，一注银河落九天，远远地，细长壶嘴里的茶水已经按奈不住了，笔直地就扑向了茶杯，茶末就飞旋地从杯底冲了上来，还没让人看出那是什么出茶呢，那茶房一步上前，挑起大拇指，把茶盖一抖，一只只茶盖就活了似的跳了起来，已经讯雷不及掩耳似的飞到了茶碗上。再一回神，那冲茶的人儿，早以融入更远的茶椅阵营中了。

    喝茶就得这样喝出茶的灵气，冲泡出的热茶质虽不优，然人情味浓，同样喝着有风味。可是这样的场面也只剩回忆中有了。

    明有芥茶，唐有紫竹，张文规有诗曰：牡丹花笑金钿摇，传奏吴兴紫竹来。这山径中的茶，条索纤细苗秀，牙峰显露，色泽绿翠，香气清幽，滋味鲜醇，汤色嫩绿营亮，叶底起舞明亮。《诗经》中曰：谁为茶苦，其甘如荠。

    自己在家，怎样的茶的都会有中特别的甜的，窝在软软的长沙发中，晶莹韵白的杯子中看龙井舞蹈，银针枪林。龙井是越新越好，普洱非得如陈年老酒，越久越香。龙井茶长在江南的雨水中，清明前后丝丝细雨悄悄蕴色，燕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普洱茶产于西双版纳和思茅一带，往普洱府送时，需马帮穿过热带雨林，那湿润的空气使茶叶发酵，竟发出一阵阵始料未及的浓香。

    上书杜毓《苑赋》中有写到：灵山惟岳，奇产所钟，厥生苑草，弥谷被岗，承丰壤之滋润，受甘露之霄降，月惟初如秋，农功少修，结偶同旅，是采是求…文人结伴而行用好水好器煮茶，以瓢斟茶，那时的茶，茶渣沉在下面，茶的精华浮在上面，看上去明亮的如积雪，灿烂的如春花。唐朝的品茶到宋朝就演成了斗茶。陆游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雨戏分茶”写的就是江南水乡深巷杏花开的春天斗茶的幸喜。“斗茶味兮轻醍醐，斗茶香兮薄兰芷。其间品第胡能欺，十目祝而十手指。胜若登仙不可攀，输同降将无穷耻。吁嗟天产石上英，论功不愧阶前蓂。众人之浊我可清，千日之醉我可醒。”没机会斗茶，和朋友品品茶也算是重温那些文人雅士的乐趣了。

    忘忧君、不夜侯，甘露香、王孙草、九曲红梅…还不用闻香，还不用观形，更不用青瓷茶盏、曼生壶细细冲泡，光听茶名就让人舒服。

    阳光、书、茶香，我的独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