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话语作为课堂环境下思维与交往的核心媒介，受到国内外研究者和教育实践者的广泛关注。社会文化理论认为，学习过程与师生以及生生之间的话语互动密切相关。同时，近二十年来大量实证研究表明高质量的课堂话语对学生的批判性思维、创造性思维、合作性思维等高阶思维能力的发展具有积极影响。为了评估课堂话语的质量，许多关于课堂话语的分析工具被开发，例如Micheals 和 O’Connor 提出的“富有成效的学术性谈话动作”（APT）方案和 Hennessy 等人提出的“教育对话分析计划”（SEDA）方案。这些工具用于分析课堂话语的形式和功能，从而描述和评估师生话语互动的有效性。
已有的许多关于课堂话语的分析工具需要对师生话语进行系统编码，其中所包含的编码和程序较为繁复，不易为广大教师掌握。而汤姆斯 · 杰克逊（Thomas Jackson）提出的 WRAITEC 优秀思想家工具为培养和评价高阶思维提供 7 项简明而具体的工具。在 WRAITEC优秀思想家工具中，W 为明晰观点或概念，R 为提出理由，A 为发现假设，I 为考察推论，T 为核实真假，E 为提出正例，C 为提出反例（详见表 1）。这些工具旨在培养学生准确和辩证地澄清和论证自己的观点并反思他人的观点的能力，提升批判性思维、创造性思维和合作性思维等高阶思维能力。
WRAITEC 优秀思想家工具既可以作为教师促进学生高阶思维发展的教学策略，也可以作为评价者在进行课堂分析时对师生指向高阶思维的话语进行编码和分析的工具。它有利于教师和评价者深刻理解需要聚焦的行为，促进高质量的课堂对话。教师需要发挥示范者和引导者的作用，在讨论过程中促使学生使用以上工具进行分析和推理；评价者可以利用以上工具描述和分析师生的话语行为，从而判断课堂教学的效果。教师和评价者如何准确理解 WRAITEC 优秀思想家工具的具体含义和运用方式，是这一工具在课堂教学和课堂分析中有效发挥作用的关键 。
WRAITEC 优秀思想家工具的含义
明晰观点或概念 (W)
明晰观点或概念是发展高阶思维的基础。教育家布鲁姆将思维分为从低到高的 6 个层次，依次为知道、理解、应用、分析、评价、创造。只有在明晰和理解观点或概念的前提下，学生才能进行更高层次的分析、评价和创造，从而发展批判性思维、创造性思维、合作性思维等高阶思维能力。
对话只有在学生明晰和理解彼此的观点的基础上，才可能有效地开展。为使学生明晰彼此的观点，教师要询问学生的观点或立场，并且协助学生阐明观点和明确要点。在学生羞于表达或找不到适当词句表达观点时，教师要帮助学生阐明观点，从而使他能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思想。在学生表述观点过于冗长时，教师要突出强调其想法中的要点和重要概念。同时，教师可以询问其他学生“你明白他的意思吗？他的观点是什么？”从而检验全班其他同学的理解情况。
除了明晰观点，明晰概念也是讨论的基础。有时在讨论中某些概念的词义含混，容易引起误解或歧义，教师应当及时引导学生确定其含义。明晰概念的一种方式是寻找近义词或反义词，询问它们的不同之处。例如，“规则 和法律之间有什么区别？”明晰概念的另一种方式是通过韦恩图描绘事物的分类。例如，“如果画一个圈代表世界上所有的狗，另一个圈代表世界上所有的棕色物体，这些圈应当放在什么关系里？”在这个过程中教师也可以通过使用“所有的”“一些的”和“不”来不断地口头强化。
提出理由 (R) 并核实 (T)
在清晰地表达观点的基础上，学生还应当提出充分的、具有说服力的理由。许多学生常常只提出观点但并不加以论证，因此教师应引导他们提出支持其观点的理由。如果一位学生说他不同意，教师应追问：“为什么？你不同意的原因是什么？”教师需要强调理由应当具有说服力，让学生尽可能构思出最能说明自己立场的理由。
在提出观点和理由的过程中，我们应核实判断是否为真。“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一问题可以引出证实判断的证据，进而核实证据的有效性。如果学生简单地诉诸权威、诉诸感情来核实真假，那么教师应启发学生反思其判断标准的有效性。
提出理由并核实真假是批判性思维的重要体现。批判性思维强调根据证据做出结论，并且反思自身的判断。教师应提示学生构思理由、寻找证据，促使学生不断反思自身的判断并进行自我纠正，从而提升论证的完整性和严密性。
发现假设 (A) 和推论 (I)
每个命题或主张都建立在一系列假设之上。这些关于事物和世界的信念是我们对事物进行分类的基础，也是我们做出判断的基础。可以说，哲学思考最重要的事情是引导我们识别那些潜在的假设，其中许多假设是错误的，抑或是过度概括的（例如以“所有”开头的陈述），因此我们需要通过更仔细和负责任的思考来纠正它们。例如，如果一个人问——从这里到“绝不存在的地方”有多远？这个问题的假设是“绝不存在的地方”是存在的。如果这个假设不成立，那么此问题也不成立。在讨论过程中，当学生的推理有问题时，教师有必要引导学生重新考虑自己观点背后的假设。
与假设息息相关的是推论，因为推论是指从已知或假设的事物推理到由此产生的事物的论断。例如，以“如果……那么……”形式出现的条件性陈述就是一种推论。通过询问推论，教师促使学生更充分地考虑某一论断的后果。如果所发现的逻辑推论是不合理的，那么教师须促使学生反思自身观点的不合理之处。
发现假设和推论要求学生进行发散性思考，有利于 其创造性思维的发展。在发现假设的过程中，学生要从所给出的信息中挖掘出更多的信息；在考察推论的过程中，学生要想象多种可能后果。同时，通过发现不合理的假定或推论，学生能察觉到推理中的问题并进行自我纠正，这一反思判断的过程也有利于批判性思维的发展。
举出正例 (E) 或反例 (C)
举出正例是证明论点的最直接、最具体的方式。同时，举出反例也是许多学生最常用的做出反驳的方式。人们通过许多例子来支撑一个观点，但是，反例带来的当头一棒意味着原命题必须修改。对此学生们有必要进一步探究命题在哪些条件下成立。
值得注意的是，许多低龄段学生完全用例子来思考——当教师问他们一个一般性的问题时，他们会用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或他们知道的事情来回答。有时学生完全用例子思考，却没有着眼于一个一般性的问题。教师的工作是把这个例子转化为一个更具有概括性的命题，将班级带回正在讨论的核心问题。例如，在生 1 提出“母亲总是对的”这一论断后，生 2 可能会讲一个他母亲错了的故事（反例），而生 3 可能会接着讲一个与她母亲一起去商场，迷路、问路、犯了几个错误的故事，等等。如果教师放任讨论，这种举例可能会一直持续；对此，教师应当指出几位学生在证明或反驳“母亲总是对的”这一命题，并引导学生思考“母亲是对的”这一修正后的命题在哪些条件下成立。总而言之，教师的工作是通过帮助孩子们分析他们所提供的大量例子并解读其含义，将班级带回正在讨论的更普遍的问题。
通过举出正例和反例，学生需要对命题进行批判性的思考，在不断修正的过程中得出合理的结论。此外，举出正例和反例往往是在合作中进行的。一位学生可能提出一个正例，而另一个学生通过反例进行反驳。学生不仅需要考虑论证本身的可靠性，还需要站在对方的立场思考、与同伴进行沟通并共同解决问题，从而培养合作性思维。
WRAITEC 优秀思想家工具的特点
WRAITEC 优秀思想家工具凸显了课堂中需要着重关注的指向高阶思维的话语策略，并且为教师提供具体的样例，支持教师为学生提供发展思维的有力支架，最终促进平等对话的课堂文化。
着眼于高阶思维能力的发展
随着时代的发展，高阶思维能力逐渐从传统的认知 领域（批判性思维、创造性思维）扩大到人际领域（合作性思维）。学生提出说明自身立场的理由、反思和验证观点，有利于提升批判性思维；学生发现假设和推论、提出替代性的观点和视角，有利于提升创造性思维；学生回应先前的发言者、寻求达成协议，有利于提升合作性思维。在使用 WRAITEC 优秀思想家工具的过程中，观点被分享、探究、挑战、拓展和整合，促使学生不断深入思考、发展高阶思维能力。
提供发展思维的有力支架
教师不仅应当提供机会让学生通过对话来学习，而且应当为学生提供发展思维的支架。WRAITEC 优秀思想家工具为教师提供了可操作的策略和具体的样例，支持教师为学生提供发展思维的支架，不断提升课堂话语互动质量。通过询问理由和例证，教师促使学生完善自身论证，而非仅仅停留于分享观点的层面；通过引导学生发现假设和推论，教师促使学生进行发散性思考，培养创造性思维；通过引导学生发现反例和不合理的假设，教师促使学生反思论证过程、在不断修正的过程中得出合理的结论，以此培养批判性思考。同时，在进行课堂分析时，WRAITEC 优秀思想家工具有利于评价者聚焦教师是否为学生提供发展思维的有力支架，从而评价课堂话语互动质量。
促进平等对话的课堂文化
WRAITEC 优秀思想家工具鼓励教师进行温和的苏格拉底式对话，即教师以开放的态度倾听学生，以合作和平等的姿态与学生对话，并为教师多用问句而非判断性评价（如指出学生答对了或答错了）提供了有力的方法和途径。例如，当学生的推理存在漏洞，教师通过逐步询问学生的前提和假设，促使学生自我反思，而非直接指出学生的漏洞。这有利于促使学生成为学习过程的积极参与者，在教师的指导下自主探索，提高自身的思维能力。在进行课堂评价时，评价者应关注师生是否建立双向的、平等的交流与合作关系，共同探究和反思，不断推进高阶思维能力的发展。
WRAITEC 优秀思想家工具在课堂分析中的应用
WRAITEC 优秀思想家工具既可以作为教师培养学生高阶思维的教学策略，又可以作为课堂话语的分析工具。从课堂对话中，评价者应关注教师是否有要求学生运用 WRAITEC 优秀思想家工具的话语，以及生生对话中，学生是否有运用此类工具的话语。我们来看下面 一段课堂对话片段：
师：是不是失败了我们就没有成长？（明晰概念）
生 1：失败是成功之母，也就是在这里失败了，但是你会知道这条路是不能走的，我们就找另一条路继续走下去。（提出理由）
生 2：我觉得不像他说的，老是失败怎么办？有些拖拉的人就永远这样。（考察推论）
师：对，老是失败怎么办，谁回答他？（考察推论）
生 3：因为你的想法想错了，你就不自己思考，也许就不成功。（提出理由）
生 4：我觉得你很多次失败也是一种成长，但失败之后我们可以找到我们哪里错了，会长一个记性，有个教训。（明晰概念）
上述对话中，教师提出“是不是失败了我们就没有成长”，就是一个要求学生明晰概念的提问。这一问题促使学生辨析“失败”和“成长”两个概念之间的关系，鼓励学生进行批判性思考和创造性思考。生 1 认为失败帮助我们认识错误的道路、找到正确的道路。但是，生 2 对生 1 的推论表示质疑，即失败之后不一定能成功，也可能一直失败。生 2 提出的“老是失败怎么办？”就是一句考察推论的语句，也体现出生 2 的批判性思考。接下来，教师以开放的态度对待生 2 的质疑，邀请其他学生回应，从而激发其他学生的参与和思考。生 3 从总是失败的原因入手进行分析，指出自主思考是从失败转向成功的条件。生 4 则指出很多次失败后吸取教训也是成长，进一步明晰“成长”这一概念。
因此，运用 WRAITEC 优秀思想家工具分析教师或者学生的提问、陈述或者应答，有助于评价者对学生高阶思维的发展和培养达到更为细致深入的理解。
（本文作者单位系华东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
（本文原载于《上海教育》杂志2022年8月10日出版，版权所有，更多内容，请参见杂志）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