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脑特工队”是如何行动的 06

“头脑特工队”是如何行动的

2017年04月15日   06： 读书周刊;书评   稿件来源：本报讯

无图说

■仇广宇

为什么我们会对某些行为感到不齿，又会对某些行为“出离愤怒”？这种心理机制究竟是一时冲动，凭借原始的道德感，还是有更深层次的规律可循？

关于愤怒时大脑的运作与社会原因对其的影响，《谁说了算：自由意志的心理学解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从癫痫病到裂脑症

早上，你走出家门，时间充裕，便向门口那家包子铺走去。如果有人问你今天为什么会选择包子，你可能会说：“我觉得旁边那家烧饼夹鸡蛋太难吃”或者“包子闻起来很诱人”。这时候看起来一切都是由自我独立决定的。当然有时候你也会感觉到，自己做出的一些决定仿佛鬼使神差，回想起来像受到了某种蛊惑。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生命中经历的一切，所有生活在社会中的所思所想，真的可以由我们的自由意志独立确定吗？

进一步说，为什么我们会对做出有些行为的人感到不齿？为什么会对某种犯罪行为感到无比愤恨？这种心理机制究竟是一时冲动，凭借原始的道德感，还是有更深层次的规律可循？

《谁说了算：自由意志的心理学解读》（以下简称《谁说了算》）是美国认知神经科学家迈克尔·S·加扎尼加于2013年在中国出版的作品。很多人对这个名字感到熟悉，是源自综艺节目《最强大脑》。加扎尼加于2016年担任这一热门综艺节目的总决赛国际评委，也让他的名字流传开来。

加扎尼加是最早研究“左脑”与“右脑”区别的科学家之一。上世纪60年代，加扎尼加在美国加州理工大学的罗杰·斯佩里实验室实习时，科学界迎来了一个研究大脑运作的机会：有些病人（如癫痫病）的大脑需要进行胼胝体切除手术才能更加健康，于是科学家为他们动了这样的手术，恢复后，这些人的生活与常人无异，但是在关于大脑左右半球的实验中，能够清楚地看出他们的两半大脑之间产生了分裂，也就是说这些人从癫痫病患者成了“裂脑”患者。

借着这一机会，科学家们开始观察，没有了胼胝体后，病人们的大脑到底会产生哪些变化。而就是这一实习经历决定了加扎尼加一生的研究方向——大脑与意识。在这个万花筒般的领域里，年轻的他接触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现象，令他着迷不已，一钻研就是半个世纪。接下来我们就来看看，他和他的伙伴们发现了怎样的大脑秘密。

各种“软件”同时操作

我们都听过这种说法：人的左脑掌管逻辑和语言，右脑负责空间想象能力。有的人左脑发达，所以语言表达能力强，有的人右脑出色，对绘画、建筑、机械等领域的感受力都超过常人。这些说法实际上是左右脑功能的一种通俗化解释。而《谁说了算》这本书核心的讲述，就是左右脑的功能，这也是书的前三章论述的主要内容。

如上文所述，表面上看，绝大多数裂脑患者看起来与常人无异，自己也没有任何不适感。那么既然左右脑可以如此超然独立，我们还是会觉得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为什么？

通过大量科学实验的案例，加扎尼加为我们说明：首先，这是由于我们左脑的“解释器”功能。左脑掌管解释，不管行为和意识是同步发生，还是行为先于意识那么一点点，左脑都会自动开启它的解释器功能。

有一个生动的例子可以说明左脑的“解释器”是如何运作的：给裂脑症患者的右视野（左脑掌管）展示“鸡爪”图片，左视野（右脑掌管）展示“下雪”，再给他的全部视野展示另外一组不同的图，患者左手指向一把铁锹，右手指向一只鸡。问他为什么，他会说“鸡爪属于鸡”（因为左脑看到的都会被解释），但是他发现自己右手指着铁锹，就会立刻说“铁锹是用来清理鸡舍的”。

书中把左脑的这种随手拈来的解释功能比作“即兴发挥”，即左脑像手到擒来的作家、撰稿人，能把接触到的一切都编出精彩的故事。

而右脑是什么样的呢？它的处理方式就像一板一眼的技术工人，甚至像只凭兽性活着的动物——它连举一反三的能力都没有，单独智商仅仅相当于三岁小孩，却能准确描摹自己看到了什么物体：比如，帮助你的手绘画出一幅精确的飞机图纸。

更进一步的是，如同左右脑有着不同的分工那样，科学家也可以证明，人的脑袋并不是一个由“一个小人”给出所有自由意志指令的指挥台。通俗一点说，大脑的运作方式类似皮克斯动画片《头脑特工队》中的“控制面板”，有许多如同左脑和右脑一样的独立系统在共同运作，不同的模块激活导致不同的行为与结果。

如此说来，我们的大脑和行为运作像一部即兴上演的话剧：不同于传统话剧的是，这部剧是先出现行为，再出现台词，或者说，行为与意识两者几乎是同步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并不像我们所认为的那样，是先产生意识再有行动。

“它在协议里，在算法里，在规则里，它是细胞、蚁巢、互联网、军队、大脑的真正运作方式。”这句话完美描述了大脑的运作手段，它就像一台运转完美的电脑，同时开着各种软件进行操作。

并非自由意志决定

既然行动和思维几乎是同步的，那这么说来，人的自由意志只是幻觉？我们究竟只是凭着动物本性在行动，还是受更大的力量牵引，或者，还有其他未知的可能答案？

这是《谁说了算》的后三章节着力解释的问题。首先，是否有一个最高意志或者动力，能决定人类的一切行为、命运？作者运用物理学的“三体之谜”和混沌理论，用天气系统打比方，说明当许多系统随机运作时（就像人的大脑运作方式），并无法指向某一种确定的结果。这说明，即使连牛顿也深信不疑的决定论并不正确。

其次，这本书成功说明了作为社会化的个体，我们的社会是如何发展出天生的道德、规矩和责任感的。比如，我们为什么会对乱伦行为感到耻辱，为什么永远都要制定规则惩罚有强烈攻击性和残杀同类的个体——这些曾经的生活经验，在层层进化中，在社会化的集体生活之后，最终变为我们内心意识的一部分，并促使我们相信、严格遵守。

这就是本书后半部分论述的“文明与大脑协同进化”的观点。有趣的是，实验证明，类似惩罚不守规矩个体的“道德感”并不是由道德与文化的“解释器”左脑掌管，而是归属于右脑，类似一种直觉化的行为。这些过去生活经验的影响早就存在于我们的基因之中。

因此，在面对犯罪行为时，我们可能不仅仅要考虑他个人的犯罪动机和心理状况，更要着重了解他的行为对整个社会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作为人类的一员，要怎样处理这些犯罪行为，才能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好。因为“有关责任的思考方式来自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它是社会的契约”。

书的最后，作者给出了最终的观点：人类的个体行为并不是由大脑个体的自由意志决定的。但是在进化和社会化生存的过程中，单个人类的行为被放在群体之中，承载着祖先留下的信息，在无数大脑产生互动，个人的头脑变得像混沌的天气系统一样，无法由一个特定的行为预测，也就无法出现单一的结果。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正因为出现了人类社会和群体，我们的思想和行为才有了自由意志的空间，也有了道德上的规矩。

读完此书，我们首先要感谢作者加扎尼加严谨的观察实验和科学的描述。他向读者表明的立场是：完全的决定论和完全的自由意志论都不是科学的态度。决定论把人类变成了完全受本性和“盲眼钟表匠”操控的可怜个体，而完全的自由意志论也不符合实际的科学实践。

另一方面，让人感到有趣的是，如今，许多崇尚个人自由的西方人更加注重社会化和集体对人类大脑的影响；而生来就重视集体意识的东方人，则开始越来越多地阅读关于大脑本身的科学，更加重视个人内心的力量。认知心理学、脑科学这些小众化图书在中国热卖，受到广泛讨论，说明人类对自我的探索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东西方两种思维方式交汇于此，互相汲取营养，让我们明白，更多地了解大脑的运作原理和人类社会的机制，能促使我们在更明智、更聪明的进化路上行进。

“人生所有的经历包括个人的和社会的经历，都影响着我们的突现心理机制……这些经历是经验，是调控我们的强大力量”。总之，作为普通读者或者科普爱好者，在这本书中，你一定会见识到一个如皮克斯动画一般奇幻的脑内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