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楼阁图》轴还是有较高艺术水平的，只不过并非出于王时敏晚年之手。该图所画茂松，与故宫博物院藏王鉴仿赵文敏（孟頫）《九夏松风图》轴所画松树，在画法上颇有些相似，尤其是松树上部干枝的蜿蜒形态，及所画尖细松针更为相像。该图右下部钤「王鉴」白文方印，无款识。右上有王翚一长题，题为王鉴所作。即此两点，引起笔者的质疑，并再作讨论。
清 王鉴 九夏松风图轴纸本设色故宫博物院藏
其一，王翚题该图：「吾师廉州王公笔墨妙天下，此仿赵文敏《九夏松风图》，设色幽秀，神韵超逸，兼得北宋高贤三昧。余于丙申嘉平过娄，欣获披玩，而恍睹光霁于五十年前矣，何幸如之，谨识，海虞王翚。」据此，王翚题于康熙五十五年丙申（一七一六年）嘉平月，上推五十年，即王鉴创作于康熙五年丙午（一六六六年）。按王鉴生于万历三十七年己酉（一六○九年）计，其时年五十八岁。问题是，这样的山水巨制，王鉴仅钤一印记，而无一字款识，似乎在画家传世作品中不曾有过。王翚在五十年前曾见，五十年后又获见，又似乎只等其予以书跋，「何幸如之」的有些蹊跷。
清 王鉴 山水图轴纸本水墨故宫博物院藏
其二，所仿赵孟頫《九夏松风图》轴，可参见上海博物馆藏董其昌《秋兴八景图》册中相关题识：「余家所藏赵文敏画有《鹊华秋色图》卷、《水村图》卷、《洞庭两山》二轴、《万壑响松风，百滩渡秋水》巨轴，及设色《高山流水图》。今皆为友人易去，仅存巨轴学巨然《九夏松风》者，今日仿文敏笔并记。」据此《九夏松风图》轴原为北宋巨然的作品，即如王翚题跋中所说，该图仿画赵孟頫而「兼得北宋高贤三昧」。我们看此图，上部绘一高峰，明显是仿画赵氏《鹊华秋色图》卷中的「华不注山」。上海博物馆藏王翚为宋荦绘制的《六境图》卷，今存四段图，又称《临古山水图》卷。其中「鹊华秋色」一图中所画「华不注山」，正与该图所绘「华不注山」极相似。只是王翚所画设色沉稳，笔画洒脱；而此图则设色轻薄，用笔轻弱。难道王鉴所画尚不如王翚？此外，赵孟頫所仿的《九夏松风图》轴原本是学巨然的作品，怎么会采用自己的《鹊华秋色图》卷中「华不注山」图式？又，此图在「华不注山」图式下的数层峰峦，与《仙山楼阁图》轴中主体山峰形态颇为相似，明显为黄公望山水的典型构图与画法。若赵孟頫的《九夏松风图》轴果真如此，岂不是赵氏反过来向自称为「松雪斋中小学生」的黄公望学画了吗？因此，该图所谓「仿赵文敏《九夏松风图》」，应该与赵孟頫全然无涉，并且与原创者北宋巨然也没关系，只是将赵氏《鹊华秋色图》卷的局部与黄公望山水图式杂揉一起而成。
清 王鉴 仿王蒙山水图轴纸本水墨 纵九三·三厘米 横四〇·八厘米 故宫博物院藏
其三，在上述比较此图与王翚所画「华不注山」间的联系及其艺术水平的差异中，表明此图与王翚绘画存在某些联系，又不及王翚的绘画水平。此图有王翚一则跋书，论书法似对王翚还能仿学得几分相像，同时可能对王鉴书法陌生些，干脆钤一印了之，以致成为蹊跷之处。仅钤一「王鉴」印记，来充当王鉴画作，还不如直接充当王翚的作品，反倒更贴切些。简言之，王鉴此图，以及王时敏的《仙山楼阁图》轴，很可能是习王翚画者所仿，也就形成了这两作风格的相似。但王时敏、王鉴绘画中，怎么会有如此二图中那么繁复细碎的皴点，更像哪一家的绘画不是很清楚了吗？
原文作者：肖燕翼（作者系故宫博物院前副院长、研究馆员，主要从事古书画鉴定研究）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