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抱儿菜

正月初四，逢立春日，约了妹妹，带着母亲，驱车郊外踏青。空中飘着丝丝细雨，是初春悄悄的脚步。

田野里，抱儿菜长势正旺。奇怪的是，成片的儿菜在田里可劲儿地长，农人或在家里，或在茶馆里，或在走亲访友，没人出来砍菜。知农时的人都知道，立春后的儿菜，很快就会抽苔开花，老了，菜就不是菜，连柴都不是。

抱儿菜，也叫儿菜、抱子芥，芥菜的一种。粗大的根部上，环绕相抱着一个个翠绿的芽包，如同无数孩子围着娘，一母多子，川西坝子就叫它抱儿菜。

春节期间，吃腻了鸡鸭鱼肉，抱儿菜清煮、清炒、凉拌、泡“洗澡菜”吃，咋样都爽口。哪怕是晾干腌制做盐菜也好吃。

路过的大妈告诉我们，这里是蔬菜基地，因为去年价钱好，今年大家都种了不少，于是就卖不上好价钱了。菜老板来收，只要收拾好的净菜，一角钱一斤，一天劳作挣不到一百块钱。菜贱伤农，只有烂在田头了。

大妈让我们随便砍，不要钱，还从家里拿了刀和几条大口袋给我们。盛情难却，我们当即下地砍了十来棵，削干净之后估计有二十斤，可以吃好几天了。坚持给钱，大妈就是不要，说是家里年轻人要去上班，自己年龄大了砍不完，喊我们多砍点，把口袋装满，“拿回去晾盐菜嘛”。

看着满满一袋子，又瞅瞅地里绿油油、水灵灵的抱儿菜，不禁想起父母多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耕种，于是心里下了决心：让菜烂在地里是对过去的背叛，是对抱儿菜的不尊重，砍回去吧！新鲜的吃不完，晾成盐菜也好。

于是，又一次下地挥舞起砍刀。离开农村很多年了，有点四体不勤，砍一小时，劳动是娱乐，很享受；砍两小时，劳动是工作，很累人；砍三小时，劳动已成负担，很辛苦。劳动的成果，满满四口袋抱儿菜，估计有一百多斤。后备箱塞满，就塞进后座，人菜混装着拉回家。

一路上都在讨论，这么多菜，能吃得了多少呢？几天吃不完，又烂了……让妹妹带回婆家一口袋，她说太多了吃不完，只拿了两棵。母亲说帮我们晾盐菜，搬了两袋上楼。看着余下的两口袋，心里默默发愁，开始盘算抱儿菜的归属。

不管是煮、炒、拌，也就三五棵足矣，余下的只能腌了晾盐菜（四川人都知道晒盐菜的传统流程：切成小块，用盐腌两天后挂起来，晾晒数日，待翠生生的绿色变成皱巴巴的褐色，即可洗净装坛，随吃随取）。

趁干劲尚足，系上围裙撸起衣袖开始切块。刚切完五棵，已经装满一脸盆，洒盐腌上。转头看看这一堆的儿菜，家里有两个水桶、两个脸盆，显然是装不下的。

接下来的问题更让人伤脑筋，腌了又晾哪呢？封闭阳台没处晾晒，况且，盆地多雨少阳，苦笑着看看窗外，立春的夜雨已经淅淅沥沥。丰收的喜悦变成了焦虑——今晚切不完，明天继续切；切完装不完，装完晾不完；哪怕晾完，一年又能吃几次！

突然觉得自己一时恻隐，实则蠢透。菜烂在田里，可以成为下一茬庄稼的肥料，“化作春泥更护花”，久违的农耕快乐，砍十多棵也就体验了嘛！大妈叫我们砍菜，是把自己多余的财物布施出来。作为佛弟子，首先要戒贪，为何自己受施会着了贪心呢？不是要带着欢喜心“广布施，结善缘，培福田”吗？

记得很多年前的一个端午节，早上想赶去菜市场买陈艾，怕晚了卖完了。也怪了，还没出门，就闻到陈艾特有的清香，以为是幻觉。拉开门一看，咦？自家门口竟然放着一束陈艾，看看对门，门口也有同样一束，且非常新鲜，像早上新砍下的。心中顿生好奇，从六楼往楼下走，整个单元每家门口都有一束，难怪清香扑鼻。不知道是谁放的，想感谢也不知向谁说，心中唯有感恩。

几天后听说，在大楼后面的墙边，有约一平方米的空置地，原来种了陈艾，这几日已经砍光了，据说是四楼廖孃孃种的。门口的陈艾，应该是她送的吧。印象中的廖孃孃，面如菩萨慈祥和善，说话永远轻声细语，现在回想起来，心中仍觉温暖。

另外，我有一个小钥匙扣，用红黄蓝三色丝线编织的，小巧可爱，甚是喜爱，挂在车钥匙上，开车一出门就心情愉悦。这是文殊院闻熏十八期开班典礼上与师兄结缘的礼物。想起师兄当时见我喜爱地收下满怀欢喜的样子，同样让人内心暖暖的。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抱儿菜有着落了！单元共十二户人家，拿出十一条食品袋，每袋装两棵，轻悄悄地放到每家门口，贴上一张小纸条“请收下，新年快乐”。夜已深，窗外夜雨正浓，雨棚上的滴嗒声，像琴键跳动的音符，唱着“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就在你我的心坎里……”

第二天，母亲家的抱儿菜，也给同单元的邻居每家送两棵。余下的和妹妹拖下楼，搬上车，拉到菜市场。没有秤，也不会叫卖，只对买菜的人说，钱随意给，菜随意拿，都欢喜。很快卖完，高兴地数钱，48元。

添点钱，买了一束百合花，十斤红富士，送到就近的慧灯寺。一路上，百合的芬芳混合着苹果散发的香甜，仿佛调香师精心调制的一款香熏，沁人心脾。手指尖偶触到五彩钥匙扣，仿佛陈艾的清香，扑鼻而来。

净手，奉香，香花敬佛。

  (闻熏十八班  妙持 )

以上内容来自学员投稿

仅代表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