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儒林外史》十：和尚吃官司，乡绅遭横事（上）

前面说到僧官慧敏脱得赤条条地在何美之家里喝酒，被一群人闯进来将他与何美之老婆绑在一起押送到关帝庙等知县上班状告。只有何美之被放了出去，慧敏悄悄和他说：“快去请范进。”

范进在家里等着和尚来做佛事，却等来一个和尚被抓的消息，忍耐不得，写了个帖子给知县。知县二话不说，差人把和尚和何美之老婆放了，反倒是将告发他们俩的七八个人抓起来等候发落。那七八个人也慌了，求张师陆写帖子向知县说情，知县第二天升早堂，把众人骂了一顿，也全都放了。

这么一来，我们便不难猜出是张师陆指使这七八个混混做的这件事。为的是什么呢？前文说到张师陆觊觎慧敏家的田地很久，又不肯出钱，想霸占，慧敏不同意，张师陆只好出此损招。只是张师陆没想到慧敏要给范进办事，自己阴招不成。这个小插曲又反映出另一个事实：如今范进的地位高于张师陆。毕竟张师陆中过举人，只当过知县，而范进是新中举人，后面的仕途有无限的可能。这一点张师陆自己也很清楚，所以范进中举那天，他又是送银子又是送房子的。现任知县被夹在中间，既要给前任知县面子，更不能得罪现任举人。

慧敏被放出来，那么范进老母亲“犯三七”的“追荐”就做了起来。和尚们一番铺结坛场，挂佛像，打铙钹、叮当，念经，搞得有模有样。突然张师陆到，一个和尚说是慧敏的田邻，也就是两个人的田地挨在一起，提议慧敏去打声招呼，毕竟人家中过举人，当过知县，如今还是乡绅。可慧敏对他却没有半点好印象，一是因为张师陆想霸占他的田地；二是因为他的姐妹曾托慧敏给他的外甥女说媒，慧敏费尽心力讲了一个有钱的大户人家，他却极力主张与魏好古成亲，只因为后者中了个秀才，是个有才学的人。但实际上魏好古并没有什么水平，他曾经写过一篇荐亡的疏，短短的文章却出现三个错别字。

慧敏和张师陆两人之间的关系略显微妙，一个是在俗世间有田产却又出家的僧人，一个是中过举人、当过知县却德不配位的乡绅。其实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作者将他们揉在一起，加重了小说“闹剧”的味道，值得玩味。

荐亡斋和尚契官司 打秋风乡绅遭横事

时间很快，七七已过，范进就可以谢了孝出家门办一些事了。张师陆等这一天等了好久，时间一到就登门拜访。原来他抓住了范进没有钱可以给老母亲举办葬礼的软肋，来怂恿他一起到高要 “打秋风”：“ 高要地方肥美，或可秋风一二”。所谓“打秋风”，就是利用各种关系假借名义向有钱的人索取财物。张师陆图穷匕首见了，他想利用范进如今的影响力到城里范进的老师汤奉处收割一波油水。读者可能有点疑惑，为什么他在范进中举的时候，第一时间送银子送房子？除了如今范进地位比自己更高之外，那么读到这里，有疑惑的读者或许就能释然。

到了高要，汤奉下乡去了，暂时接待他们的是一个自称是汤奉好友的贡生，名叫严致中。在科举时代，人们会挑选府、州、县生员（秀才）中成绩或资格优异者，升入京师的国子监读书，称为贡生，我们可以简单地将贡生理解为举人的“幅榜”。为了招待范、张二人，严贡生从家里带来了鸡、鸭、鱼、火腿等不少吃的，又提了一瓶酒。范、张二人怕等会要见汤奉脸红，就抿了一口，倒是严贡生喝多了，开始吹起牛来。先是奉承汤奉“两朵高眉毛，一个大鼻梁，方面大耳”，然后又自我吹嘘自己为人率真，在乡里之间从不占人便宜，“所以历来的父母官，都蒙相爱。”严贡生的吹牛被一个蓬头赤足的小孩打断了，原来是严致中强圈了别人一头猪。严致中想向张、范二位进行解释时，汤县长回府了。

范、张二人马上撇下严贡生，直奔汤县长府上而来。汤县长收到拜帖，一个写“世侄张师陆”，一个写“门生范进”，自心里沈吟道：“张世兄屡次来打秋风，甚是可厌；但这回同我新中的门生来见，不好回他。”原来张师陆经常来打汤奉的秋风，才让他有这样的心理反应，都已经到了看到他就烦了的程度。

尽管汤奉厌烦张师陆，但毕竟他是带着新进举人范进来的，不好拒绝，只能笑脸相接。三人进行了官场互捧的套话，吃饭喝酒，话题很快就来到“奉旨禁宰耕牛”上。汤奉因为信教，肉食只能吃牛羊，最近朝廷禁止宰杀耕牛，所以他近期都没什么肉可以吃。

吃饭间汤奉被叫出去了一会，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问题。有几个教民送给汤奉五十斤牛肉，想要汤县长在牛肉禁令上管得宽一些，不然他们这些靠卖牛肉为生的人就无以为继了。汤奉请教当过知县的张师陆该怎么办。张师陆信口开河，大言不惭，编了一个有违史实的故事。最终出了一个损招：“明日早堂，将行贿这老师夫打几十个板子，取一面大枷枷了，把牛肉堆在枷上，出一张告示在傍，申明他行贿官员。上司访知，见世叔是一丝不苟的清官，那升迁之日，岂不是指日可待。”

第二天，汤奉把领头送牛肉的老师父打了三十板，取一面大枷枷了，再把五十斤牛肉堆在枷上，“脸和颈子箍的紧紧的，只剩得两个眼睛”。枷到第二日，牛肉生蛆，到了第三日，老师父呜呼死了。

众教民心里不服，只是送了五十斤牛肉就断送了一个人的性命，聚众数百人游行示威喊冤：“我们就是不该送牛肉来，也不该有死罪！这都是南海县的光棍张师陆的主意！我们闹进衙门去，揪他出来，一顿打死，派出一个人来偿命！”

张师陆这一趟不仅秋枫没打到，还将差点将自己性命搭了上去。那么教民会吵出什么结果，我们下一篇接着聊。

有分教：贡生兴讼，潜踪来到省城；乡绅结亲，谒贵竟游京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