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儒林外史》六十二：牛浦轻舅丈，玉圃认祖孙（下）

古时陆路交通并不发达，人们出远门更多地会选择水路，因为比较方便，也比较快。有钱人家会包下整艘船，穷人则会选择“拼船”。拼船并不是交船费给包了船的主人，毕竟有钱人不差那点钱，而是交给船家，这种情况下，船家会悄悄地把人藏在船舱或者船尾，不被包船的主人发现。

上一篇讲到，牛浦郎藏在船尾，半夜又遇下雨，棚顶漏水，翻身打滚睡不着。终于捱到天亮，包船人的随从们出来洗脸准备吃的，我们来看看包船的官人吃什么：“一只金华火腿”，“一尾时鱼，一只烧鸭，一方肉，和些鲜笋、芹菜”，“又烫了一壶酒”。旅途之上，还能吃上六菜一汤一酒，足见其豪华，官人吃剩的，自然是分给了下面几个随从。反观牛浦郎，吃的只是船家给的“一碟萝卜干和一碗饭”。牛浦郎是船家私带的船客，一切都是在偷偷摸摸中进行，牛浦郎洗脸、吃饭自然顾不得那么讲究了。

晌午时分，包船的官人打开后仓，看到了躲在后面的牛浦郎。别看他架子挺大，脾气却还挺好，得知是船家“带的一分酒资”之后，却也大方地请进船舱坐坐。在一通攀谈之间，我们知道包船的官人姓牛，名瑶，草字叫做玉圃，是徽州人。一问牛浦郎也姓牛，也同属徽州人，这下可把牛玉圃高兴坏了，他乡遇故知，立马就认牛浦郎做侄孙，要他叫他叔公。

这段读来可能有点莫名奇妙，前一秒还是相互不认识的两个陌生人，各报姓名之后竟然就互认作祖孙。不过继续读下去，我们会慢慢发现牛玉圃其实别有用心。

不仅是我们觉得莫名其妙，就连牛浦郎“也觉愕然”，但是见面前的人如此体面，也就不敢违拗。如同当年两位老人为他操持婚事的时候，作为最后一个知道事情的人，他同样是“不敢违拗”。

接下来牛玉圃开始吹牛了：“我不瞒你说，我八轿的官也不知相与过多少。那个不要我到他衙门里去?......而今在这东家万雪斋家……他图我相与的官府多，有些声势，每年请我在这里，送我几百两银，留我代笔。代笔也只是个名色……”原来他此行的目的是去赚些代笔费。

认祖孙玉圃联宗 爱交游雪斋留客

很快，船就到了仪征，牛玉圃带着新认的祖孙去吃素菜。酒楼里，遇到一个戴方巾的人。经介绍，是牛玉圃结拜了二十年的老弟兄，在大衙门里共事的王义安，可当提及衙门里的齐大老爷时，后者却对不上口。这马脚虽说漏的不多，却被牛浦郎看在眼里。紧接着，楼上下来两个戴方巾的正经秀才，却是衣衫褴褛，“前面一个穿一件茧紬直裰，胸前油了一块;后面一个穿一件元色直裰，两个袖子破的晃晃荡荡的”。这两个秀才，一看到王义安，马上来揭老底，“一把扯掉了他的方巾，劈脸就是一个大嘴巴，打的乌龟跪在地下磕头如捣蒜”。牛玉圃走上去阻劝，却被两人责怪他衣冠楚楚不该与乌龟同流合污，坐一起吃饭。牛玉圃见情况不对，拉着牛浦郎撤退了。

这个场景颇具戏剧性。两个相熟之人的偶遇，偶遇之后进行了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突然出现的两个秀才，衣衫褴褛，完全不同于我们常规观念之下的衣着，对一个毫无准备之人大打出手，言语间也是充满地痞流氓的味道，其行为也完全颠覆了“秀才”这个形象。作者安插这个情节可以说完全是神来之笔，既是一个对牛玉圃形象刻画的铺垫，又给平实的情节制造了一场小冲突的高峰，读者的兴致又一下被完全提起来了。

接着行船来到目的地，次日牛玉圃拿出一顶旧方巾和一件蓝紬直裰，让牛浦郎换了行头，坐着轿子来到万雪斋家。借作者之笔，我们看到了身为盐商的的万雪斋的豪宅。有一点值得注意的就是，万盐商身为一个商人，门面既有盐运史的题字，又有金笺对联、倪云林的画，可谓是极度地附庸风雅。就连万雪斋本人，也是头戴方巾地出现。要知道，方巾可是古代读书人的标志性穿戴。由此可见，身处“士农工商”底层的商人，其实也有一个向上攀爬的梦。

三人见面，牛玉圃向万雪斋介绍侄孙牛浦郎，接着就不断地吹嘘京城官家对他的器重，以致于久不能来见万雪斋。万雪斋问牛浦郎的名号，牛浦郎不知该不该端出“牛布衣”，呆在那里。牛玉圃不知这档子事，见他发呆，便搪塞说年幼未有号。一会，万雪斋有事，暂时离开。

这下子牛玉圃开始责备牛浦郎怎么不答应万雪斋的问话，牛浦郎憋着心事，却不能辩解，不小心掉到水塘里。牛玉圃骂了一句：“你原来是上不的台盘的人!”叫小厮把他遣送回去。这对临时组合起来的搭档就此陷入紧张的关系。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