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二十三：娇娜（上）

时隔五篇，《聊斋》又来到一个长篇，长篇意味着故事性强、可读性高。《娇娜》原文全篇长约两千六百余字，先来看看讲了什么故事。

孔圣人的后裔孔雪笠，是一个书生，为人宽厚有涵养，善于作诗。他有一位好友在天台县当县令，写信叫他过去，他到的时候县令恰恰去世了。他穷困潦倒，回不了家，寄住在普陀寺，为寺里的和尚誊抄经文赚点生活费。在离寺庙西向百余步的地方，是单先生的宅院，单先生是富二代，因为一场大官司，家境败落，人口减少，便举家移居乡下，这座宅子也就空置起来了。

一天，孔生偶过其门，一个少年从里面出来。少年容貌美好，仪态风雅。他见到孔生，走近行礼，致以问候。孔生很喜欢他，跟着他进了门。宅院不大，处处挂着锦缎帏幔，墙上挂着很多古人字画。案头上有一本书，封面题名《琅嬛琐记》。他翻看了一下，皆是他从未读过的内容。少年详细地问了孔生的经历，对孔生很是同情。孔生叹息道：“我这流落在外的人，谁能推荐我呢？”少年说：“如果不嫌弃我拙劣，我愿意拜您为师。”孔生很高兴，但不敢当少年的老师，只请他结交为好友。孔生这才知道此少年姓皇甫而非姓单，因为陕西老家被野火烧了，才暂居在这个宅子里。当晚两人谈笑风生，同床而睡。

第二天一早，就有一个小书童进屋生了炭火，孔生还包着被子坐在床上，一位白发老人进来，吓了孔生一跳。老人殷切地表示感谢，请求孔生当老师教少年念书，并且希望他不要因为朋友的身份而少了该有的严格。说完送上一套锦缎衣服，一顶貂皮帽子，鞋和袜子各一双。吃完饭，皇甫公子呈上所学的功课，都是些古文诗词，并无当时流行的八股文。孔生问他何缘故，答曰不是为了求取功名。到了傍晚，公子又叫侍女香奴弹琵琶，和孔生用大杯喝酒，一直喝到三更天才罢。

第二天，两人早起一同读书。公子非常聪慧，过目成诵。两三个月后，下笔成文，令人惊叹叫绝。他们约好每五天饮酒一次，每次饮酒必定叫香奴来陪。

一天晚上，喝到半醉的时候，孔生两眼紧紧盯着香奴，皇甫公子明白其意，说这个侍女是老父亲所扶养，孔生远离家乡又无妻室，已经筹划许久，想为他找一位年轻貌美的妻子。孔生也很直接，必须找一位像香奴这样的。

过了半年，正是盛夏湿热季节，孔生的胸膛上长了一个像桃一样的疮疖，过了一夜长得像碗一般大。又过了几天，孔生痛得更加厉害，渐渐不能吃喝了。皇甫公子日夜思考，觉得只有娇娜妹妹能冶疗，便派人到外祖母家叫她。娇娜年约十三四，美艳聪慧，窈窕多姿。孔生一见到她的美貌，顿时忘记了呻吟，精神也为之一爽。

娇娜看了孔生的病症，笑着说：“虽然病情危重，但还有得治，只是皮肤疮块已经凝结，非割皮削肉不可。”于是脱下手上的金钏子，套在孔生的疥疮处，疥疮突出一寸多，疥疮的根部，全被束在钏内，没有碗那么大了。娇娜解下佩刀，轻轻沿疮根割去，紫色的血流满了床席，孔生贪的注意力全被娇娜的美貌吸引，并不觉得痛。娇娜用水洗净开刀处，又口吐一颗红色的丸，放到割去了疮疖的肉上，用手按着它旋转。才转了一圈，孔生就觉得热火蒸腾；再一圈，便觉得习习发痒；转完三圈，已是浑身清凉，透入骨髓。娇娜收起红丸放回嘴里，说治好了，便快步走了。

孔生一下子没了病痛，反而怅然若失，心里挂念苦想着娇娜的美貌，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从此闭卷呆坐，百无聊赖。公子见状，为他物色了姨表姐阿松，已十八岁了，长相不俗。如果孔生有意，阿松天天都来游园亭，若等候在前厢房，可以望见她。果然阿松画眉弯如蚕蛾的触须，纤瘦的小脚穿着凤头绣鞋，与娇娜难分上下。孔生大喜，便求公子作媒。第二天，事情就办好了。

皇甫家清出来一座院子，为孔生和阿松举办婚礼。这天夜里，鼓乐齐鸣，热闹异常。阿松给孔生的感觉，就像是住在月亮中的仙女，忽然来和他同衾而卧，竟然怀疑广寒宫殿即在眼前。这让孔生非常满意。

一天夜里，公子对孔生说屋主最近解除了官司，准备回来，宅子要得很急，皇甫一家准备离开此地回老家。虽然孔生表示愿意跟随他们，但是公子还是劝他回山东老家，并说明可以立即送他回去。不多时，太公领着松娘出来，拿出一百两黄金送给孔生。公子左右手紧握孔生夫妇，叮嘱两人闭眼，他们腾空而起，只觉得耳边呼呼的风声，过了很久，公子说到了。孔生睁开眼，果然到了老家。他这才知道皇甫公子并非人类。他高兴地叫开家门。母亲出乎意料，又看到漂亮的儿媳，全家都非常喜悦。等到回头一看，公子早已无影无踪了。松娘侍奉婆家很孝顺，她的美貌和贤惠的名声，传诵远近。

娇娜

孔生后来考中了进士，授官延安府司理，此时松娘已经为他生了个孩子，取名小宦。孔生因为冒犯了上级被罢官，又因为受阻回不了老家。有一次在外打猎，偶然遇到了皇甫公子，两人相认，悲喜交加。公子邀请孔生一起回家，他们走到一村，树木茂密，浓荫蔽日，公子家门上有金色的泡钉，仿佛世族大家。

孔生通过询问得知，娇娜已经嫁人，丈夫是吴郎，岳父母均已离世，他非常感慨伤心。一天，皇甫公子神色惊慌，对孔生说：“天降灾祸，您能相救吗？”孔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即表示愿意承担。公子招呼全家人来到，排列在堂上向孔生礼拜。孔生更加惊讶了，问其缘故。这才知道皇甫公子一家不是人类，而是狐狸。如今有雷霆劫难，只有孔生愿意以身抵挡，他们全家才有活下去的机会。孔生发誓与公子全家共存亡。

于是，在公子的指引下，孔生手执利剑站立在门口，霹雳轰击，也不能动。果然见阴云密布，白昼如夜，昏天黑地。孔生一回头，宽大的房舍没有了，只有一座高大的坟冢，有个深不见底的大洞穴。惊异之余，一声巨响，山河振动，狂风暴雨，把老树都连根拔起。孔生虽然耳聋眼花，依旧是屹立不动。在一团黑雾之中，有个鬼样的怪物，尖嘴长爪，从深洞中抓出一个人来。孔生看到那个被抓的人的衣服鞋子，认出来像是娇娜。一跃而起，用利剑劈向怪物，怪物掉落一物，紧接着一个巨雷炸裂，孔生被震倒在地，昏死过去。

过了一会，雾散天晴。娇娜慢慢苏醒过来，发现在身边死去的孔生，便大哭着说道：“孔郎为我而死，我为什么还活着！”松娘也从洞中出来，一起将孔生抬了回去。娇娜让松娘拖住孔生的头，让皇甫公子用金簪拨开孔生的牙齿，她自己两手扶着孔生的腮，用舌头把口里的红丸送到他的嘴里，又口对口地往里吹气。红丸随着气进入孔生的喉咙，发出格格的响声。不一会儿，孔生竟苏醒过来。见亲属们都在面前，仿佛如梦中醒来。于是一家团圆，不再惊慌，万分喜悦。

孔生认为墓穴不可久居，提议大家一起回到自己的故乡。全家人都很高兴，只有娇娜闷闷不乐。孔生邀请娇娜和吴郎一起去，娇娜担心公婆离不开儿子，商量无果。忽然见吴家的小仆人，汗流满面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说吴郎家也发生了同样的劫难，全家人都死了。娇娜听说，顿足悲伤，啼哭不止。一番劝慰之后，大家一同随孔生回归故乡的计划才算定下来。

回老家后，孔生把自己一处闲置的园子给皇甫一家人住。皇甫一家平常反锁着园门，只有孔生和松娘来到，才开门。孔生与皇甫公子，娇娜一起，下棋、喝酒、交谈、吃饭，亲密得像是一家人。

后来孔生的儿子小宦长大了，容貌秀丽，有狐狸的气质。他到城里去游玩，人们都知道他是狐狸生的儿子。

真的是超长的一篇故事，在《聊斋》中实属少见，值得再做挖掘。

下篇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