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置议二十五：妖术》——擦亮双眼，相信科学

自古以来人们喜欢将无法把控的东西归结于“天命”，比如说久旱不来的甘霖，久治不愈的疾病，甚至一些权力和财物的获取。尽管在奉行唯物主义的今天，此种现象依旧存在。于是衍生出和祭祀、占卜等等有关的许多故事。《妖术》正是其中之一。

有位叫于公的人，年轻的时候行侠仗义，喜欢打拳比武，力气大到能把高壶举起，如旋风般舞动。崇祯年间，他到京城参加考试，途中仆人重病不起，于公很担心他。那时集市上有一个精于算卦的人，能算出人的生死，于是想去问问。于公刚到，还没开口，占卜者就问是不是来问仆人的病，于公很吃惊地点头。占卜者说仆人没有什么事，倒是于公将有性命之危。于公赶忙请占卜者为自己算一卦，卦象显示于公三天后就会死亡。于公惊愕之余，占卜者说他有一些小手段，只要给他十两银子，就可以免除于公的劫难。但是于公一想，反正生死已定，岂是法术所能破解的，毅然离去。

转眼到第三天，于公端坐在房间，等待死亡的到来。白天安然无恙。到了晚上，关门挑灯，倚剑危坐。一更将过，并没有什么死亡的迹象，于是想躺下睡觉。忽然听到窗隙中有悉悉簌簌的声音，赶忙查看，看到有一个小人扛着矛戈进来，落到地上之后，如真人一般高大。于公抓起剑砍去，但是飘忽不能中。那个人急剧变小，想从窗缝逃跑，于公再次迅速砍向他，小人应手而倒，拿灯一看，是个纸片人，已经被拦腰斩断。于公不敢睡，继续坐着等。

又过了不久，又有一物破窗而入，表情怪狞，如鬼一般。一落地，就被于公砍成两段，掉在地上蠕动。于公怕它复活，又用剑连续刺击。所发出的声音，不像是软体的声音。查看时，发现是用泥土做成的，已经被打成碎片。

于公担心还有东西进来，坐在窗前，通过窗隙注视窗外。听到窗外有如牛喘般的低吼声，有什么东西用力地推着窗棂，房间的墙壁都被震摇。于公不想立于危墙之下，想着倒不如出去和它决斗。猛然开门，飞奔而出。到屋外，看到有一个跟屋檐一样高的鬼。在昏暗的月色下，鬼面如煤炭般黑，闪烁的眼睛发着黄光，没有穿衣服鞋履，手持弓腰别箭。于公刚开始感到害怕，大鬼弯弓射来一箭，于公用剑拨开，刚想攻击大鬼，鬼又射来一箭，于公跳跃躲开，箭射穿墙壁，咔咔作响。大鬼非常恼怒，又拔出佩刀，挥舞如风，向于公砍来。于公像猴子一样一跃躲开，刀劈中石头，石头立马断成两块。于公借机穿到大鬼的两腿中间，用刀砍中大鬼的脚踝，发出锵然之声。大鬼更加愤怒了，吼声如雷，转身再剁，于公再转身向前一躲，被砍中了裙袍。这下于公来到大鬼的胸前，用力一砍，一样很坚硬，但鬼已经扑倒不能动了。于公乱剑击之，发出砍木头的声音。借着烛光一看，是一个如人般大小的木头人，弓箭都绑在腰间，面目狰狞，被剑砍中的地方有血迹。于公秉烛等到天明，这才悟出原来是市集之上的占卜者派来的，想把自己害死，以证明自己卜卦之术之高超。

妖术

第二天，于公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所有朋友，一起到占卜者所在的地方。占卜者远远看见于公，使了个法术消失不见。有人说这是隐身法，用黑狗血可以破解。于公从之，准备好黑狗血再次前往，占卜者再次隐身，被泼了黑狗血之后现出原形，眼睛一闪一闪地跟鬼一样，被抓去衙门处死了。

故事至此，意犹未尽，篇幅不长却相当精彩，引人深思。

故事所涉及的两个主要人物，一是于公，另一是占卜者。两人的出场简单粗暴却效果极佳。于公的出场介绍仅用两句：少任侠，喜拳勇。这位姓于的大佬从小就行侠仗义，爱打抱不平，武艺高超，这也是故事进行的基础；占卜者的出场则令人惊艳，谁都不知道他到底从何得知于公前来占卜的目的，光这一点就足够让所有人瞪大眼睛。两人都是能人异士，一个武艺高超，一个法力无边，如果说两个人没有发生故事这段冲突，想必能在各自的领域里大展拳脚，如鱼得水。可是作者偏偏让这两个“硬核”的男人碰到一起，过程惊心动魄。于公面对死亡所做的事是等待，没有恐惧，没有逃避，看到接连出现的妖魔鬼怪，使用自己超强的武力逐个击破，展现的是积极向上的正面形象。占卜者操纵的傀儡从小到大，从易到难，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法术极其高超的法师，杀人于千里之外，展现的是内心邪恶的反面形象。最后的结果是一个快意恩仇，一个道消身死。这两个形象一正一反，正面令人敬佩，反面虽死有余辜，却也令人惋惜，占卜者如果不走歧途，是否能为人们创造更多价值？

短篇故事的特点就是简单，没有旁枝末节，本篇亦是。三部分内容，发生的背景、故事主体以及事件后续。背景是于公的仆人重病将逝，于公没有找医生，反而去找了街头的算命先生。这种行为在我们如今看来可能难以理解，但囿于于公所处时代的局限性，并不能置可否。占卜者并不将重点放在仆人身上，而是盯上了于公，可能是见他气宇不凡，觉得他兜里有些钱可以敲诈敲诈，于是编造了一个关于命数的谎言，只为骗取十两银子。谁知从小就硬的于公不买账，于是正片便开始了。一整天，于公秉剑等死。直到深夜来到，占卜者先后派了纸人、泥土人、木头人前往于公的住所杀害当事人，都被于公以高超的武术逐个击败。整个相斗过程循序渐进，渐入高潮，让读者意犹未尽。事件的后续是于公识破占卜者的意图，占卜者被正法。

我们不妨再做进一步的思考，如果占卜者没有遇到于公，其结局又将如何？在此之前他是不是屡屡得手？细思极恐，想必如占卜者这样的人，在现实社会中有不少原型。所以蒲松龄在这篇故事的结尾评价道：我曾认为花钱占卜是一件愚蠢的事情。世界上深谙占卜之道并且能准确预言生死的人又能有几个？如果占卜不准确，那么还不如不占卜。况且当我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又能怎样？甚至还有借别人生命来彰显自己占卜之术高明的人，这种人实在太可怕了。

难以想象，在科学层面相对愚昧的时代，蒲松龄能有这样领先时代的思想，虽说这种想法不完全唯物，但早已领先同时代好多年。或许蒲松龄在其生活经验中，确确实实看到过有人因为虚幻的占卜而断送了性命，故而引发他写出这篇故事以及对此的思考。但是并非人人都如于公那般有骨气、有能力解决问题，他们多半会在“神明”的三言两语之之下，乖乖奉上银两甚至生命。求神问卜应该是求得心灵的慰藉，而非成为有心之人谋财害命的手段。

时代在前进，观念在改变，唯独人心亘古不变。过去的悲剧和骗局依旧会在未来上演，我们该做的仅仅只是擦亮双眼，相信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