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步高，东南大学中文系教授、清华大学外聘兼职教授，江苏省中华诗学研究会顾问，全国大学语文研究会副会长，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本栏目近期内容选自其国家级精品课程“唐宋诗词鉴赏”中的精华部分。为纪念王步高教授，华道人文特将此栏目的精华部分再次编发，供广大读者学习赏鉴。
苏轼与乌台诗案（1）
苏轼生活的年代，正是政治改革家王安石进行变法革新的时代。围绕变法，引起了十分激烈长久的新旧党争。苏轼卷入其中，并且在新旧党争的夹缝中被挤得焦头烂额，由“乌台诗案”而入狱，出狱后又贬官至黄州。在黄州写下许多优美的诗、词、文、赋。
“乌台”就是御史台。北宋的时候御史台的院门朝北，院中多柏树，较阴森，甚至有人还形象地说上面栖了很多乌鸦，所以叫乌台，因为它有柏树，又称“柏台”。后代人也说，这些御史是乌鸦嘴，往往给人带来灾祸，所以也称“乌台”。当然将它跟乌鸦联系在一起只是一种传说。因为制造这起诗案的官员都是御史，苏轼被捕后也关在御史台，又是因诗而引起的，所以历史上称这件事叫“乌台诗案”。
宋代御史台专管监察，其长官称御史中丞，副长官称侍御史知杂事，主管纠察百官，肃正纲纪。台官有弹劾权，可以上疏言事，评论朝政，弹劾官员，特别是宋代，还允许“风闻”论事。即听到一些未必有证据的事情便可发表议论，若最终查无实证，不必承担责任。因此，风闻论事其实是很可怕的。
元丰二年七月，御史中丞李定言苏轼“罪有四可废”，也就是有四个大罪该杀头。舒亶也说，苏轼近谢上表，颇有讥切时事之言。另一个御史何正臣，也言苏轼愚弄朝廷，妄自尊大。
朝廷就命令诏知谏院张璪、御史中丞李定两人来处理苏轼的案子。他们其中提到的《湖州谢上表》确实有点问题，其中写道湖州“风俗阜安，在东南号为无事；山水清远，本朝廷所以优贤。”
苏轼从徐州调任湖州知州，他是不太甘愿的。徐州比湖州大得多，他在这个地方官任上转了几圈，倒反而越做越小了，从大州调到小州。所以提到湖州，他故意说湖州一些好话，“本朝廷所以优贤”这句话是有弦外之音的，大家也看得出来。
他后面说“臣性资顽鄙，名迹堙微。议论阔疏，文学浅陋。凡人必有一得，而臣独无寸长。荷先帝之误恩，擢置三馆；蒙陛下之过听，付以两州。”这几句更有牢骚，我是先帝就很器重的人，后面太后就说过是把他作为宰相的候选人培养的。“荷先帝之误恩，擢置三馆”，曾经任过这三个馆阁，可是到了“陛下之过听，付以两州”，先是让我当密州知州，后来改任徐州知州，现在反而到第三个更小的州。
“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收养小民。”这两句话是最把那些所谓改革派们激怒的。我老大了，其实也才四十岁过一点儿，“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称那些人，就是他前面提到的，用人太锐，就是破格提拔的那些新起，新的那些改革派们。“察其老不生事”，他最忌讳的是用了“生事”这两个字，最早用这两个字的不是苏轼，是司马光。司马光写给王安石的一封著名的长信中，就说“你生事”，“生事”用今天我们的一个政治术语叫“折腾”，你瞎折腾。在这里，“老不生事”，我不折腾，你们却要折腾我，就这个意思，很有点政治讽刺意义。“或能收养小民”，这句话确实是话中有话。
本来《谢上表》是官员在调任一个职务之前，对朝廷的信任表示感谢的官样文章，写两句客套话，甚至抄两句都行。但是苏轼却因此激怒了朝廷，皇帝也觉得苏东坡太傲气，要借这个机会把你这个傲气打一打，就决定由张璪、李定来处理这个案子，决定逮捕苏轼，把苏轼抓到中央御史台来审问。
七月二十八日，台吏皇甫遵乘驿去追摄到湖州，他当时是湖州知州，去把他逮捕到汴京来。消息一传出，皇帝的姐夫，驸马都尉王诜，赶紧通知在现在的河南商丘做官的苏辙，苏辙立即派人，争取在这个御史台的人到湖州之前，去告诉他哥哥。
御史台的人先出发，苏辙的人后出发。好在老天有眼，皇甫遵那一天去逮捕苏轼的时候，带了自己儿子去。他到了润州，就现在的江苏镇江的时候，他儿子生病了，在镇江就耽搁了一天，就这样让苏辙的人赶到前面去了。
苏轼得知后就跟通判商量，他们来人的时候，我是穿官服还是穿便服？通判说你还是穿官服，如果穿便服去见朝廷的使者，显然不是你早就知道风声了嘛？你还装作不知道，即使他来了，官服很快被剥掉的。
最后，苏轼见到朝廷的使者，第一句话就是，我得罪朝廷，罪该万死之类的话。跟家人告别之后就被押解上路，据说当时像绑鸡犬似的。《四库全书》里有一本书就叫《乌台诗案》，这本小册子里有关于苏轼这一时期的诗。
苏轼经过太湖和扬州的河的时候，两次想到自杀， 因为他晓得，这一次去凶多吉少，这些人早就针对他，何况现在又给他们抓住一些把柄，去了之后很可能活不回来，尤其是被人家羞辱一番，最后处死，还不如自己自尽吧。但是一到准备跳的时候，抬头一看，正好在鲈香亭。鲈香亭是为纪念当时逃避政治风险，想回到家乡来的张翰，因为张翰说思念家乡的莼羹、鲈鱼脍，所以叫鲈香亭。他又想到，我死了我弟弟肯定伤心欲绝也活不成，家里的人失去了我们两个，家人都活不成，所以下决心不能死，坚持到了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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