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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华夏之名将传奇13
第一百四十八回:曹咎轻出失要地,楚汉相峙广武山

  时年六月下旬,汉王不用大军,与夏侯婴二人共乘一车,北渡黄河,驰入小修武(今河南修武县东北)。再往北去,便是赵地,距离韩信、张耳的河北军大营已然不远。
  二人到了小修武后,秘密找一馆驿歇下,对外只宣称是行商路过,并无一人怀疑。第二日凌晨,汉王令夏侯婴驾车,火速驰入韩信军营。入了军营后,汉王悄声走进韩信大帐,当场将搁在木案上的大元帅印信取过,就去帐外调集河北大军,令他们南下救援洛阳。当时,韩信、张耳各自酣睡未起,隐约听见帐外有喧哗声,又惊又怒,连忙起身查看到底是何缘故。出帐一看,原来是汉王驾到,连忙跪拜接驾。
  汉王见韩信、张耳衣冠不整而来,假意发怒,斥责他二人戒备不严,说此时若楚军杀到,何以应敌?韩信冷汗直下,只顾磕头赔罪。汉王这才怒色稍缓,当即下令:没收韩信大元帅一职,令他重新在赵地招兵买马,尽快伐齐。
  韩信得令,心中暗怒道:我既已失了印信,又没了兵马,如何招兵,如何伐齐?正当他寻思该如何推却此事时,汉王那边又下一令:即日起,加封韩信为汉相国,总督伐齐一事;另封张耳为赵王,总摄赵地大小事务,并协助韩信招募兵卒。
  韩信、张耳二人遂又大喜,忙磕头谢恩。虽说这个“相国”只是个虚职,但足以说明汉王发怒是假,想要调走兵马是真。重新招兵就重新招兵吧,赵人天生好勇,又有“赵王”张耳相助,何愁不能重新集齐十万大军?韩信恭敬接过“相国”印信,答应汉王:三个月后,一定出兵东征齐地。

  搞定韩信、张耳之后,汉王既得了二十万大军,好战之心又起,遂下令全军南下,开赴洛阳与项羽再战。却说河北将士之中,有一人名叫郑忠,颇有些见识,当下说汉王道:“项羽英勇难敌,大王切不可与之再战。不如先行驻军修武,坚守不战;另派良将南下,相助彭越猛击楚军粮道。楚军粮道若断,必撤军而回,到那时,再趁虚追袭楚军身后,方为必胜之策。”汉王从其言,果然令亲信刘贾(刘邦堂兄)、卢绾(刘邦好友)率轻骑二万南下濮阳。彭越既得了汉军相助,再起兵马,沿着梁地向东一路杀过去,将“彭城——荥阳、成皋”中间这一段的大小城池十七座,悉数攻下。
  攻下城池之下,彭越尽迁城中军民北上,然后下令:“放火,将所有缴获的粮草,全部烧掉。”
  很快,尚在攻打巩县的数十万楚军,断粮了。
  楚霸王闻讯后暴跳如雷,他何尝不知道这是汉军的惯用伎俩,就是要逼得楚军回救。那样,汉国的洛阳危局自会迎刃而解。但不救又不行,“荥阳会战”打到现在,打得就是后勤,而这正是楚军最大的软肋。
  唉,手下已无良将可用,还须得寡人亲自出马。楚霸王无奈之下,放弃了攻占洛阳、巩县的打算,撤回主力去疏通粮道。临行前,他知道成皋、荥阳二地关键,因此特留亲信曹咎镇守成皋,钟离昧镇守荥阳。与二人约定道:“无论汉军如何搦战,你等切不可出击。只需坚守十五日,寡人便可平定梁地而回!”二人唯唯诺诺,连口答应。

  却说这二位守将之中,钟离昧有勇有谋,身为楚军将领中最为优秀的几人之一,无需细说;而曹咎,之所以能担当此要任,主要是因为他是项羽的亲信——先前说过,当日项梁杀人,被二人所救。救他的一位是司马欣,一位就是曹咎。楚霸王因恼恨前日司马欣随汉王东入彭城,因此不肯再委以大任,就令他与董翳二人作为副将,相助曹咎镇守成皋。
  曹咎、司马欣、董翳这三人,也算当下楚军阵营中,为数不多的将才了。楚霸王因此放心而去,一战便杀得彭越弃城而逃,将“彭城—荥阳”的粮道重新打通。而汉王那边,也同时下达了争夺成皋的命令。
  因楚军早已撤除对洛阳、巩县的围困,张良、陈平、郦食其等人遂放心率军北上,与汉王在小修武会合。到了小修武后,郦食其说汉王道:“今日项羽得荥阳、成皋,却不令重兵看守敖仓,是为不知敖仓有余粮之故也。大王可当机立断,速速率军南下争夺成皋,借机控制敖仓。敖仓若下,则军民可以得食;军民得食,则汉王方可王定天下——此乃‘王者以民为天,民以食为天’之理。”
  汉王这人,有一点最好,那就是不记仇。郦食其先前刚献过一招蹩脚计策,惹得他大骂不止;骂过之后,觉得他其他主意好,依然肯再用。当下听闻此策,想想在理,便不再试图加固洛阳防线,转而尽起兵马,前去争夺敖仓。
  当然,想控制敖仓,必须先得成皋。成皋城中有军马数万,又有三员大将镇守,并不像郦食其说得那么轻松。——十五日内拿不下,气势汹汹的楚霸王便得回来了,空费力气不说,只怕洛阳城也难保。

  因此,郦食其的建议好不好,关键在于能不能在最短时间内攻克成皋。而节省时间的最好办法,就是诱成皋守军主动出战。
  汉王跟陈平相处久了,早已练就了一身无赖招术。他在抵达成皋后,见城西有一条河道,名叫汜水,两侧渡船未收,已有主意。遂下令汉军主力悄悄隐藏,只令数百骑渡过河去,逼近成皋城下整日叫骂。那曹咎毫无战阵经验,见几百人竟敢对着几万人叫骂,怒火中烧,不听司马欣、董翳二人劝谏,尽出守军前去追击。数百汉军一见楚军出城,立即向西逃窜数十里,夺河而逃。楚军见东岸仍留有许多船只,并不疑心,也是争先过河继续追击。
  汉王躲在暗处,见曹咎、司马欣、董翳三人中计,都已先后渡河而过,一声令下,两侧伏兵大起,先从身后将楚军的退路抄断。楚军哪能料到汉王还有这一手,顿时大乱,三员大将无路可逃,尽皆战死在汜水西岸。汉王拿下曹咎后,率全军渡河,轻易攻入成皋。
  成皋既下,敖仓守军甚少,也迅速被汉军占领。汉王争分夺秒,又遣一军去攻打荥阳,将钟离昧团团围困,日夜攻城不止。
  楚霸王身在梁地,刚逐走彭越,听闻成皋已失,连忙又率精骑回救荥阳。汉王见荥阳一时难下,楚军主力又到,便撤除包围,将二十万大军分作三部:一部用于镇守成皋;一部用于镇守敖仓;汉王自率汉军主力,驻扎于成皋、敖仓之间的一座险山上,是为“广武山”。三部兵马自西南向东北依次排开,分别为成皋、广武、敖仓,成互援之势,各占城防、险隘,只守不出。
  (另有一说法,说广武山其实就是敖山,汉军驻军广武,只为方便取食敖仓之粮。不管哪种说法,足以证明汉军在驻军广武的同时,已控制了敖仓。)
  楚霸王一番辛劳,总算保住了荥阳一城。他见汉军防线布得严谨,楚军连月奔波不断,也早已疲困至极。只得有样学样,依托荥阳城池,在广武山对面的广武山上(广武山地形独特,东、西两侧各有一座山头,被当中的一条深涧隔开)驻军下来,与汉军隔涧对峙。

  别看同样是对峙,这里边学问大了。汉王驻守广武山,是为明智之举;而楚霸王驻守广武山,则是大大的昏招。因为汉王身后有成皋之险,萧何可将关中的援军、粮草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又有敖仓之粮应急;楚霸王困守孤山,荥阳城中存粮有限,与汉王的“怡然自得”实有天壤之别。
  更可怕的是,在他身后还有两颗定时炸弹:韩信与彭越,已然点燃。

第一百四十九回:龙且恃勇批战书,韩信一月下三齐

  就在汉王由修武南下,争夺成皋时;韩信在赵地,也正式出兵伐齐。
  这时的他,已当了三个月“相国”,并在张耳的协助下,凑齐了数万乌合之众。——再操练一番?免了吧!再不赶紧动身,汉王又要丢盔弃甲的过来借兵了。
  出发!

  结果,正当韩信召集全军,慷慨激昂地下达出战号令时,齐地那边有好消息传来:齐王田广,已经被人说降了。
  说服齐王者,对韩信来说并不陌生。正是汉王帐下“天字第一号大说客”:郦食其。

  话说当日,郦食其在说服汉王南下争夺敖仓后,又同时主动请缨,说愿亲赴临淄劝降齐王。细观他这一手,和当日随何说英布类似,都是高明的“趁火打劫”——韩信赖在赵地不走已有一年,又整日忙着招兵买马,瞎子也能看出来他的最终动机是什么。齐王田广、相国田横正为此寝食不安时,眼见汉王另派使者前来劝降,略谈几句后,当场便降了。
  双方皆大欢喜,多好,何苦又要动刀兵呢!齐王听从郦食其说辞,遣一使者手持降书西去觐见汉王;然后自以为国中无事,每日与叔父田横陪着郦老先生饮酒作乐,不再督查战备。
  韩信闻知此事后,感叹一声:唉,出兵晚矣。偌大的功劳,竟被那老儒生凭三寸不烂之舌给得了,可惜,可惜……。叹息完后,传令众军,伐齐一事就此取消。
  正在这时,一人上前将韩信拦住,急谏道:“将军身负汉王重托,兵马钱粮都已备足,岂可只凭流言便终止进军?”
  韩信懵了:“可齐王归降一事,天下已皆知,何故要兴无谓之兵?”
  “将军某非已得汉王诏书,令您终止伐齐?”
  “未有也。”
  “那便是了。将军既无汉王诏书,如何可擅自撤军——此乃抗旨不尊也;再说了,汉、楚之外,唯齐国最强,将军苦战多年,到头来竟甘心屈居于一老儒之下?”
  韩信一琢磨:对啊,汉王若要终止伐齐,怎会不颁令给我?再说了,那田广是真降还是假降,谁说的清楚。万一降而复叛,岂不变成了本将的过失。
  想通了此处后,韩信忙叩问此人姓名,是何来历。——那人自报家门,说是叫蒯彻,赵国人,昔日曾在武臣手下做过事。与郦食其一样,也是一口好说辞。韩信遂重赏蒯彻,留在身边,随大军东征齐国。

  这下齐王田广便可怜了。正当他大摆筵席,与郦食其尽情欣赏佳丽歌舞时,前线传来急报:“韩信大军势不可挡,已攻下平原、历下(今属山东济南),距离现距离临淄只剩百余里!”
  齐王大惊,忙问郦食其是何故。郦食其也一头雾水,但还是强作欢笑,抚慰齐王、田横道:“定是韩元帅不知齐国降汉一事,惊扰了大王、相国,还望恕罪。老夫这便书信一封与他,让他速速撤军回去。”
  齐王见郦食其镇定至若,又见他书简中交代得清楚,这才心中稍定。但很快,士卒不断来报,说韩信大军撤军的意思,仍在麾军杀往临淄,已仅剩数十里路程了。
  “这……你等可曾将郦先生亲笔书信呈上?”
  “韩信说了,只奉汉王一人之命。至于他人书信,不看也罢。”
  齐王大怒,与田横紧急召集临淄城内所有兵马,弃城而逃。临行前,置一大锅,拿柴禾点上,令侍卫将郦食其抛入进去,烹杀之!——若非中了老匹夫之计,我齐军好歹有十数万之众,怎会被韩信如此轻易地杀到临淄城下。
  郦食其面对滚滚一锅沸水,自知必死,毫无惧色,大骂韩信不止,不幸就义。

  却说齐王逃出临淄后,眼见齐国以东,以及齐国南部仍有大片国土,和田横计议道:“叔父可率一军南下,暂时驻军博阳(今山东泰安);小侄率一军往东,暂时驻军高密(今山东高密),各自集结当地守军,先稳住阵脚。同时,可修书一封送去楚国,请楚霸王速速派兵来救。项羽顾忌韩信得了齐地后,会南下直捣彭城,必定不会置之不理。”
  田横附和其议。于是二人兵分两路而去,苦等楚军早日北上。

  楚霸王接到齐王书信时,正为汉军坚守广武而头疼,闻知韩信已攻破临淄,大惊之余,却不敢亲自带兵去救。一番深思熟虑后,他精选楚军十余万,号称二十万,交到帐下第一猛将龙且手中,让他立即率军北上。龙且领命而去,不日便赶赴高密,与齐王成功会师。
  韩信那边正在临淄整顿军务,听闻龙且已到,立即遣一使者赶去高密,给龙且下战书。龙且阅完书信,二话不说,提笔回书道:十日后,决战。
  他拟好回书,刚让韩信使者带走。一谋士上前进谏他道:“龙将军,韩信之所以急着求战,只因他初下临淄,立足未稳,担心齐人降而复反耳。将军不如固守高密,不与韩信交战;先传檄齐国各地,令齐人起兵反之——齐人听闻楚军二十万精兵尽在此处,必然争相叛立。到那时,韩信困守孤城,矢尽粮绝,必将不战而退。——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之法也。”
  龙且拍案大怒:笑话,我龙且受霸王大恩,拥精兵二十万之众,自当早日打破临淄,枭取韩信首极献上,何必学那卑鄙无耻的刘邦,玩什么‘传檄四方’的伎俩。其不过是一介胯夫而已,既要主动求战,正是求之不得——要知道,连“黥面贼”英布都已败在我手中!难道他的能耐,还能强得过英布?于是不顾他人劝谏,决心按约出战。

  韩信等的就是这个,见龙且肯出战,立即召集城中军士,只留万余人守城;其余的,约有五万人,随韩信东出临淄城,直奔高密而去。
  汉军将入高密地界时,东面正前方有一条大河拦住,名叫潍水。韩信见河道宽达数十丈,水深数十尺,水流不急,两岸地势平坦,便下令大军就于河西扎营。军士们不解其意:韩相国你要打这一仗,好歹也选个离临淄近一些的战场吧——万一不胜,临淄城岂非难保?再说了,百里迢迢而来,却又不趁其不备发动突然进攻,这次玩的又是啥花样?
  韩信不暇解答士兵们的疑惑,在营寨立好后,将随行辎重置下,令人取出事先备好的锨镐、麻袋,分发开来,又下一令:“一半军士镇守营寨;其余军士,随本相国前去上游堵水。”
  韩信用兵,果然邪门,出门打仗还带着麻袋呢。士兵们见韩信神情严肃,不像开玩笑,只得依令行事。就此,两万人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工具,赶往潍水上游,开始有条不紊的挖土、填袋、堵水。
  数日后,汉军营寨往东过去数里处,原先深达数十尺的河道,已淹没不过士兵膝盖,河中大鱼乱跳,全被汉军拿去打了牙祭。烤食完河鲜后,潍水东岸那边,楚、齐联军二十万,旌旗飘展,军容齐整,如约赶来应战。

  韩信早已准备妥当,既见龙且亲率大军前来,便传令汉军击鼓进军。鼓声大振处,汉军一窝蜂杀过潍水,就在河道东岸与楚军展开激战。龙且自恃勇力,一马当先迎敌,连斩数十人,身后二十万联军整齐赶上。韩信在对岸见楚军阵势严谨,冲杀不动,令旗摇出,鼓声尽消,鸣金声大起。汉军听见撤军号令,又一窝蜂回撤至西岸,向前日所立的营寨处逃去。龙且见状,在阵中笑谓他人道:“都说韩信善于练兵,观其今日一战,徒有虚名而已,有何可惧!”立即下令楚军反守为攻,冲过潍水去夺汉军营寨。
  因龙且誓要一战擒拿韩信,汉军方才全部撤退过河道不久,万余楚军已奋勇杀来。韩信见龙且正在阵中,忍不住微笑,忙令军士高举帅旗大摇。龙且不知其意,环顾四周,只见上游丛林茂密处,突然冒出来许多旗号,纷纷摇摆不停。正愣神间,身后水声大起,铺天盖地而来——原来却是韩信利用旗帜为信号,如烽火台一般,沿途通知过去,就令上游十里处负责看守垒坝的军士们赶紧放水。结果,那千万个沙袋一经拉开缺口,大水倾泻而下哪费得了许多工夫?很快,一番激流过后,潍水河道的样貌,已恢复到了与几日前一样,依旧是深达数十尺!
  就在这时,汉军阵中鸣金声急停,战鼓声再起。却说这批汉军士兵虽是新招的,但都已见识过韩信“十七条军规”的厉害——首条军规,正是“击鼓不进,鸣金不退者,斩!”于是赶紧掉头,从南、西、北三个方向猛击龙且。龙且这时手上只有一万先头部队,身后虽有二十万大军,却都被潍水阻隔在对岸。一阵交锋后,龙且寡不敌众,理所当然的兵败身亡。
  在东岸,齐王田广目瞪口呆,眼看着河道当中数千楚军奋力挣扎,渐渐沉入水底;河对岸,猛将龙且战死,先锋部队全军覆没。如同见了鬼魅,悲嚎一声后,扔下军队当先开逃。齐王既走,楚、齐联军也各自溃散。韩信马不停蹄,亲率主力绕过河去追赶田广;又令灌婴、曹参各率一军分路攻城略地。汉军因龙且已死,士气高涨,一路过去连战连捷。当月,韩信于城阳击杀田广;灌婴于博阳逼走田横,曹参略定胶东之地。至此,韩信终于平定“三齐”,尽得齐国全境。
第一百五十回:连施三计不得成,霸王偷袭射汉王

  齐地再往南,便是琅琊(琅琊郡,位于今日山东南部),琅琊再往南,便是楚国国都:彭城。因此楚霸王守在广武,闻知身后龙且已死,韩信尽得齐地,如何不惊?这时的他,前当刘邦后当韩信,终于体会到骑虎难下的滋味。而且这还不是全部:彭越因知霸王被汉王缠住,又起兵复争梁地;“黥面贼”英布也不甘示弱,配合汉将刘贾出兵东南,对淮南一带虎视眈眈(汉王亲口承诺:若拿下了淮南,他可就是淮南王了)。
  事已至此,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了——继续死磕汉王。

  但汉王虽文不行,武不行,偏偏身边站着两位天下最聪明的谋士。他们一眼便看出此时楚军兵尽粮绝(一半兵力已毁在龙且手里),士气低落,力劝汉王不可出战。而汉王但闻张良、陈平之言,也是必从,因此楚霸王无隙可乘。久而久之,把他逼急了,也放弃了先前的大义凛然,改玩起了无赖伎俩。
  ——哼,彭城之战时,虽被刘邦这厮侥幸逃脱,但他父亲和爱妻可都落在了寡人手上。 “来人哪!将刘太公与吕雉二人请出,随寡人前往广武山下。”
  说得好听是“请”,直白了说就是胁迫。很快,二人被楚军士兵用案板一抬,带到汉军阵地下方。汉王闻知有这事,慌忙令侍卫持盾随行,到前线查看究竟。一看,可不正是亲生老爹,和结发妻子二人,那还有假了!楚霸王见汉王果然探头出来,洋洋自得,传令军士架起两口大锅,烧得沸气腾腾,朝对面阵地上高呼道:“刘邦,你若不愿见他二人被烹杀,可立即率军出降,寡人饶你不死。若不然,一旦丢人大锅,你可后悔莫急了!”
  这套阵仗一摆出来,任凭张良、陈平如何多智,这下也哑口无言了。——总不能劝汉王说“你父亲死了不打紧,随他项羽烹杀去”吧。正为难时,身旁汉王大笑回道:“寡人与阁下同朝为臣,情同兄弟。我父便是你父,你既舍得烹杀自己生父,寡人也是无可奈何……对了,烹完之后,记得分一杯羹给我……多谢!”
  呼!张良卷起袖子,擦汗不止;陈平暗拍胸口,暗道:汉王以“无赖”之言还制于“无赖”之计,果然高明,佩服,佩服。
  楚霸王剑眉横立,作色道:“你休得猖狂,我项羽不信,你真能亲眼看着他二人白白送死?”
  就在这二人逞口舌之争时,被五花大绑搁在案板上的吕雉突然大笑:“今汉国已据有天下十之八九,我夫君怎会中你挑唆之计?要杀便杀,我吕雉虽是一介女流,有何惧哉!”
  楚霸王来时信心满满,结果被这二人一唱一和,搞了个灰头土脸。当下恼羞成怒道:“既是如此。来日哪,立即执刑!”
  “大王且慢!”楚霸王身后,令尹项伯挺身而出道:“刘邦一心要夺取天下,岂会被家室所累?——即便烹杀此二人,无济于事也,白白折损霸王威名。不如且留二人性命,再谋他策。”
  他策?还能有什么好策?楚霸王看着这位爱做和事佬的叔叔,依稀想起了亚父范增……唉,算了算了,“烹之无益”倒是真的,既然有个台阶下,就下了吧。楚霸王暗叹一声,传令军士扑灭柴火,将太公、吕雉二人押回去,继续关着。

  一计不成,楚霸王绞尽脑汁后,又生一计。几日后,汉王手下来报,说项羽又来了。汉王只怕他又动起了烹杀太公的念头,忙带着侍卫上前答话(主动要求项羽烹杀太公,并非刘邦本意。但他擅耍无赖,认定项羽不敢动手,倒是真的。)出来一看,没有太公,没有大锅,只有霸王一人单戟匹马立定城下,心中大定,忙问他有何用意。
  楚霸王凛然道:“天下熙熙攘攘多年,皆因你我二人之故也。项羽在此,特请汉王下关与我一决雌雄,胜者,便为天下之主!何苦为你我二人,使天下子民皆不得休息耶?”
  哦,想单挑?汉王明白过来,放声大笑道:“谁不知你项羽力能举鼎,力敌千军?——寡人宁愿斗志,不愿斗力!”
  “若汉王不敢与我项羽战,可与我手下战。此番我带来三位壮士,汉王可任择其一,若是胜了,也算作数。”
  “寡人乃一国之君,岂会逞匹夫之勇?不战,不战!”汉王不跟他多说了,转身便回,任由霸王在城下耀武扬威。过了半响,听听他还在那搦战,便找来一神箭手,令他去射杀所谓的“三大壮士”。不多时,神箭手一箭一个,将三人尽皆射死,正当他再要射霸王时,楚霸王一声大喝,吓得他转身便逃,自始至终未再敢露出头来。
  一介鼠辈,竟敢射我“西楚霸王”!霸王见三大壮士都已伏尸身旁,怒气难消,遂又生一计:就你汉王会放箭吗,寡人放一箭给你好好瞧瞧!

  又过数日,楚霸王暗藏百石硬弓,背负箭矢,又去邀汉王答话。汉王猜他黔驴技穷,再无畏惧之心,应邀登上城头。二人相见后,汉王洋洋洒洒将张良、陈平事先拟好的文书背诵了一遍,怒斥项羽有十罪:第一,背弃怀王之约,第二,私杀宋义;第三;救赵后私自入关;第四,焚烧咸阳城;第五,擅杀秦王子婴;第六,坑杀秦军降兵二十万;第七,私封诸侯,擅改封地;第八,驱逐义帝,自占彭城;第九,居心叵测,行刺义帝;第十,为政不平,王约不信,大逆不道,天下不容。——最后,再补上一句:“寡人兴的是义兵,杀的是逆贼,怎会舍万金之躯,与你作什么‘一决雌雄’?”
  此为“项羽十大罪”,倒也基本属实。汉王骂完后,见霸王无一辞应答,掩面而回,宣布完美收工。

  说时迟那时快,西楚霸王趁汉王大意,突然转身搭箭,一箭射出!正是开弓如落日,箭去似流星,等汉王反应过来时,利箭早已穿透铠甲,“噗”的一声,正中胸口。汉王闷哼一声,仰天便倒。
  张良、陈平二人脸色唰的白了,连忙俯下身去探查汉王伤势。还好,此箭偏过了心口,虽然伤重,但未中要害。二人连忙折断箭尾,将半死不活的汉王扶起,请他咬牙作答项羽,就说伤势不重。
  汉王从二人之言,拼尽最后力气喝一声道:“项羽,你这卑鄙小人,竟然偷施冷箭,射中了寡人的……脚拇指……”然后,他面带微笑,在二人的搀扶下毅然挺立于城楼上。
  楚霸王叹息一声,抛下宝弓,策马率先回营,身后楚军稀稀拉拉跟上。他们目睹了今日之事,也深觉可惜。楚霸王前脚刚走,汉王轰然倒地。

  当夜,汉王病重,剧痛难忍。但为了抚慰军心,又在张良等人的劝说下强行起身,将广武军营视察了一番。但凡有军士询问伤情,必一口咬定是伤了脚拇指,因此步履艰难。巡查完广武军营后,汉王见军心大定,才在侍卫的保护下,转移下山驰入成皋,紧急传御医暗中治疗箭伤。
  十数日后,因御医治疗得妥善,汉王箭伤稍愈,总算保住了性命。他见箭伤已好,又亲入关中征调兵马,补足粮草;并北上通知韩信、彭越。约定三方共战项羽。
  项羽,这一箭之仇,克日可报。等韩元帅到时,你就死定了!
第一百五十一回:蒯彻献计说三分,楚河汉界分天下

  对比此时汉、楚双方兵力:汉军总兵力约为六十万,其中三十万在汉王手中,其余分别归属韩信、彭越、英布等人统领;而楚军约为二十万,大部分在楚霸王手中,其余用于镇守淮南、江东等地。加上汉国已占有昔日战国七雄之中“齐、韩、赵、魏、秦”五大国的国土,从国力上更进一步压倒对方,汉王的自信,不无道理。
  但楚霸王用兵,偏偏毫无道理:明明兵力处于劣势,明明粮道已经被断,竟然还敢主动出战——在察觉到汉王的真实意图后,十余万楚军重新发动了全面进攻,汉王数战不利,广武、成皋告急。
  “无妨,无妨。韩元帅……不,韩相国一到,大事济矣。”汉王巡查军营时看着面带惧色的将士们,微笑宽慰道。
  正说韩信,韩信书信就到。

  “报!韩相国派遣使者前来,有书信在此。”
  汉王大喜,忙整理衣冠安坐行宫,令手下去将韩信使者好生带上来。那使者拜见完汉王后,呈上书信一封,汉王接过一看,脸色顿时由晴转阴,破口大骂道:“好你个韩信!寡人困守此地,日夜盼你来救。你不但不来,却还要做什么‘假齐王’,真是岂有此理……”
  正发怒间,汉王身后张良、陈平二人各伸一脚,暗踹汉王。汉王一愣,却听张良附在耳边低声道:“汉军正数战不利,若韩信自立为王,何以当之?”汉王大悟,但话既已出口又收不回,遂继续大骂道:“韩相国是真汉子,又有平定三齐大功,何必惺惺作态,做什么‘假齐王’?……来人哪,拿笔墨竹简来,寡人这便拟诏,册封韩信为三齐之主!”
  使者大喜,小心收好汉王诏书,匆匆回去复命。韩信既得汉王册封,慨然起兵,不日宣布正式起兵攻打彭城。
  楚霸王这下没心思再和汉王斗下去了——彭城若失,焉将何归?因此扎住兵马,遣一使者奔赴齐地,力劝韩信与自己联手,共战汉王。
  对此,韩信大笑道:“当日我在霸王手下,当得好一个执戟郎,言不听计不从,因此我才弃楚投汉;服侍汉王后,只因萧何一谏,汉王便授我帅印,言听计从,事事委任于我,我韩信方能成今日之韩信也!阁下可代我答谢霸王,就说韩信深受汉王重恩,誓死不叛!”
  楚国使者受了这一挫,知再劝无用,只得退下。楚国使者走后,前日劝韩信莫要顾念郦食其,继续出征齐国的蒯彻也上来了,好奇问韩信道:“齐王口口声声说深受汉王大恩,在下愿闻其详。”
  “立我为齐王一事,足以证明。”
  蒯彻哑然失笑道:“齐王聪慧过人,为何不知此实为汉王权宜之计。”他见韩信不解,又问他道:“依大王看,您与汉王之交,相比‘张耳与陈余’、‘勾践与文种’二者如何?”
  “不如也。”
  “那就是了。张耳与陈余昔日为刎颈之交,誓同生死,但不久前斩杀陈余于泜水的,正是张耳。为何?——只因‘人皆有贪欲,因而人心难测’之故。张耳欲王赵地、陈余也欲王赵地,因此化友为敌殊死相搏;文种忠心无二,竭尽才智助勾践王霸天下,最终却命丧勾践之手。为何?只因——‘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范蠡走而得生,文种守而身死,正是为此。如今,大王与汉王交情远不及以上二者,却建有盖世大功,位极人臣,岂不闻‘勇略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依臣之见,不如既不归楚,也不归汉,而是坐收齐地,北连燕赵,与楚、汉成三国鼎足之势。”
  韩信怦然心动,但细细一想:一来,汉王刚册封他为“真齐王”,情深意重,背之不义;二来,既已位极人臣,先后担任“元帅、相国、齐王”三职,何苦仍贪心不足;三来,他确实对汉王存有些畏惧之心。说到底,他和项羽一样,最擅长玩的是军事,对政治一窍不通;而汉王不一样,人家刘邦玩的正是政治。要知道,军事玩的再溜,充其量不过是在为政治服务,这就是所谓“擅将兵者”与“善将将者”的差异。项羽每战必胜,多次杀得刘邦丢盔弃甲,到最终竟还让他不可思议地扳回劣势。这事对韩信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如果他反了,以汉王的用人手段,会不会有新的用兵高手“陈信”、“李信”出现,与张良、陈平等人组成新的“超白金团队”,共讨自己?韩信念及于以上三点,最终婉拒了蒯彻的建议,决心不叛汉王。
  但韩信不懂政治,蒯彻却是懂的。眼见韩信“冥顽不灵”,他担心汉王他日怪罪,不久便装疯离去。时为公元前203年二月。

  按理说,事情进行到这里,“荥阳会战”便该了结,汉王必胜。出乎人意料的是:“疯子”蒯彻走后,咬定汉王不松口的韩信,却突然又畏畏缩缩起来——他手握精兵十余万,在整整半年多的时间里,始终在楚国的外围打转,一兵一卒都未开至彭城城下。
  这是什么情况?汉王渐渐失去了耐心,多次催促韩信南下,而齐王韩信巍然不动。他虽然不懂政治,但并不傻:楚、汉之间只要分不出高下,便能维持住均势,“狡兔死,走狗烹”的惨剧便不会发生。因此他乐得在齐地安享荣华——汉王您继续跟霸王耗着吧,耗得:越—久—越—好。
  这个小算盘打得是不错,但别忘了,汉王身边站着的,可是张良、陈平二人。论用兵,他们不如韩信;但论起花花心思来,足以甩韩信几条街。于是,又到了二人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时年七—八月,燕王臧荼与北貉(定居辽东的胡人种族,与东胡类似)胡人率十万大军南下,相助汉王。
  魏相国彭越奉汉王之命,彻底断绝楚军粮道。
  前九江王英布正式受封为:淮南王,奉命出兵淮南。
  ——汉王要动手了!

  谁料,就在楚军四面受敌,粮草完全耗尽时,汉王却突然派遣一使者,名作侯生的,昂首踏入楚军广武山大营——上书求和。
  “今汉王挂念军士劳苦,愿与霸王休战。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
  (鸿沟之前介绍过,起源于开封,即原先的大梁,终于荥阳东北。此处的“鸿沟为界”,可以理解为以荥阳为界:荥阳以东归楚国,荥阳以西含荥阳在内,归汉国,是为“楚河汉界”的由来。)
  楚霸王对此自是求之不得,很快与汉国达成停战协定。为了表示诚意,还将刘太公与汉王夫人吕雉二人好言请出,让侯生带回汉军大营。
  既然楚、汉两国已言归于好,留之无益,放了吧。

  公元前203年九月,楚霸王放弃驻守近一年的广武东山军营,率军回国。
  与之同时,在广武西山汉军营中,张良、陈平的四字大计也适时呈到了汉王面前。
  ——上面写道:“击其暮归!”
第一百五十二回:张良巧施连环计,霸王大战五军阵

  话说汉王得了太公,又得了吕娘娘,死战项羽之心本已大减,打算就此回关中。及至被那二人拖住,方才明白所谓的议和,不过是“连环计”的第一招;第二招正是趁楚军回国之时,击其暮归。之前两军对峙广武山,楚军阵势严密,汉军固然兵多粮广不好强攻。这时楚军思乡情切,均无战心,暗施偷袭,岂能不胜?
  说干就干,汉王本非君子,作为一个能将亲生骨肉踹下车的无赖,管他什么道义、诚信。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当下尽起三十万大军东追楚军,并派人北上通知韩信、彭越,约期合战楚霸王。
  继“彭城会战”,“荥阳会战”之后,“垓下决战”就此拉开序幕。

  过了将近一月,一心东归的楚霸王,终于在行了五百里后发现被人盯上了。大队汉军不打招呼私自越过鸿沟边界不说,自己往东,他们往东;自己往南,他们也往南。不是意图不轨是什么?他惊怒过后,不禁冷笑一声道:“好你个刘邦,竟敢以此计戏弄我西楚霸王,来得正好!”遂下令众军回头,反击汉军。
  这一下,局势瞬间发生了大转折:十余万楚军因恼恨刘邦多诈,无不拼死奋战,一阵交锋后,落荒而逃的变成了汉王。亏得他多年跌打滚爬,撤退经验丰富,当下纠集败军坚守固陵(今河南太康),等待韩信、彭越来救。
  韩信、彭越不来。
  按日子算,他们其实早就该到了。之所以不来,只因他们并不情愿楚、汉之间立即分出胜负。——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啊:我等既不愿背叛汉王您,又怕您功成之后加害我等,因此能拖就拖。谁料汉王您又听从张良的破主意,搞什么“击其暮归”,我等着实左右为难啊……

  这下坏了,楚霸王生平百战百胜,唯独对一个韩信稍有惧意,这时见他不来,忍不住放声大笑,当下围困汉王于固陵。而固陵不比广武,此时已深入楚国腹地,因此楚军的粮道缩短,汉军的粮道猛然加长,楚霸王的一计回马枪,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汉王焦急时,张良不慌不忙使出了“连环计”中的第三计:“汉王,还记得下邑时,您‘欲弃函谷关以东,以赐天下豪杰’之说否,时机至矣。”
  ——在齐地的基础上,将楚地东北疆界加封给韩信,韩信必来!
  ——彭越久战梁地,名号却仅为‘魏相国’,如能封彭越为梁王,彭越必来!
  ——此二人到后,大势已定,英布、臧荼之辈,必争相引兵来助。

  韩信、彭越不厌刀兵,张良却早已厌倦了。抛开秦朝末年群雄并起时不算,仅从公元前206年八月汉王还定三秦时算起,楚汉之争已打了整整有三年。汉国形势虽一片大好,但国中百姓早已疲惫不堪,人口锐减,田地日渐荒芜;当然了,楚国更惨得多,除了江东之地少有战火外,楚国西北大部先后遭彭越烧杀多次,哀嚎遍野,英布此时正略地淮南,也是杀戮甚重(重镇城父遭屠城)——我张良宁可背负不义之名,也要毕其功于一役。就让战火早日平息吧。
  在他的竭力推动下,韩信、彭越果然率军南下,并一举攻占彭城;楚国淮南守将周殷迫于整体局势,也举淮南、九江二地降汉。自此,汉军从北(韩信、彭越)、西(汉王)、南(英布、刘贾)三个方向对楚霸王展开了合围,外加臧荼、北貉这两支外援,汉军在决战之时,不可思议的拥有了七十万人的总兵力。而楚军,依然只有十余万。
  楚霸王面对这一局面,终于选择了退缩,时年十一月,楚军抛下固陵东撤五百里,一路撤至垓下(今安徽灵璧县)。此地扼守彭城、淮南、江东之要冲,距离当日杀得汉王全军覆没的睢水不远,因此霸王选择于此地驻军,欲与汉军决一死战。汉王要的就是决战,时年十二月,汉军追至垓下后,他下令:彭越率所部兵马,封锁垓下以北;英布率所部兵马,封锁垓下以南;韩信总督剩余兵力五十万,正面出战。
  那汉王呢?——汉王说了:论用兵,你们仨都比寡人强的多,寡人负责在后面观战就行了。

  韩信独担重任后,没有丝毫怯场,立即将五十万大军拆作五部,分别部署,是为“五军阵”(即传说中的“十面埋伏”)。部署完后,韩信亲提主力三十万人,开至垓下楚军壁垒前沿。
  楚霸王知已无退路,忿然率全军出壁垒,直捣汉军中枢。两军大战多时,韩信见霸王阵斩数百人,渐渐接近,令旗摇处,数十万汉军转身便撤。霸王知今番不胜,必扯不开汉军的天罗地网,高声传令:“得韩信首级者,受上赏!”楚军呼声震天,汉军大溃,只顾一窝蜂似的向西逃窜。楚军全力突进,连追数十里,遥遥望见汉王旗号,大喜,纷纷扔下韩信又去追赶汉王。将到汉王阵前时,左前方有一军杀出,却是汉将柴武,两军交锋了一阵,汉军不利;少时,右边又有一军杀出,却是汉将周勃,接住楚军继续厮杀,霸王以一敌二,犹自不落下风。正当这时,正前方喊杀声大起,却是韩信亲率三十万主力一起回身,与周、柴二军合战楚军。霸王见状,已知中韩信示弱之计,忙传令楚军急撤回营。军令方下,只觉山摇地动,汉军从四面八方一齐杀来——原来韩信出战之时,知霸王擅长突击,特将两路兵马暗伏于战场两侧,只待楚军被诱入重围时,便可一齐杀出截断其退路。这两路兵马部将分别为孔聚(史记中所载的孔将军)、陈贺(费将军),为汉军前两翼,先前的周勃、柴武为汉王后两翼,四路兵马负责从四个方面对楚军完成合围;而韩信自领中军,专负责诱敌。以上总计五路兵马,因而称之为“五军阵”。霸王大战一生,何曾遭遇过这等“冲得越猛,陷得越深”的尴尬处境,当下顾不得自家败军,先行夺路而走。等及退回垓下壁垒时,计点全军,已仅剩一万人。
第一百五十三回:西楚霸王意气尽,自刎乌江拒江东

  韩信“十面埋伏”大建奇功,终使得楚霸王遭生平首败。但汉王仍怕楚军反扑,当夜,又用张良之计,令汉军将楚军大营围困数重,四面楚歌。楚军士兵坚守垓下多日,并不清楚其他地区状况,一闻楚歌声,只道汉军已攻占楚地全境,因此纷纷作鸟兽散,或降或走者不计其数。霸王心灰意冷,在帐中苦饮闷酒,并不阻拦。
  有道是:“一夜楚歌,吹散八千子弟兵。”半夜过去,霸王部将来报,说营中军士大多逃散,只剩千余壮士跟随。霸王搁下酒樽,遥想当年,手握精兵四十万大封诸侯时有多光彩,而如今误中汉军奸计,以至于落魄至此。悲从心来,不禁放声歌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此即是赫赫有名的《垓下歌》,无须在下详解。悲呼,以堂堂西楚霸王,生平七十余战无一败绩,只因垓下一败,便锐气大挫,实为可惜。此非项羽惧怕身死之故;实因他外坚而内柔,儿女情长之故也。
  却说霸王奋战半生,唯两者最爱,一为坐下乌骓马,雄壮异常,日行千里;二为结发爱妻虞姬,温柔娴淑,颇知霸王心意,此时也在军中。当下,她见霸王一失往日雄风,似有绝望之念,和歌而泣道:“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霸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歌罢,她以舞剑为名,竟自刎于霸王身前。这正是:

  楚汉争雄已有时,
  垓下一战尚未休。
  任他风流终究去,
  贱妾何须霸王愁。

  一阵幽思飘过,在那位曾经无所不能的伟男子手中,虞姬缓缓闭上了眼。
  后世谥之为:虞美人。

  “虞姬!……”一声悲啸过后,霸王早已泣不成声,泪数行下,左右军士亦皆不忍睹视。哭罢,霸王亲葬虞姬于垓下,点选剩余精骑,得八百人,遂下令向东南方向突围。
  虞姬以死明志,寡人必再显雄风。——让狗贼刘邦明白,只有我西楚霸王项羽,才是当下天下真正的英雄!
  汉军虽将垓下军营围得水泄不通,但未料到这等局面下霸王竟还敢率军突围,加上时值深夜,楚军只稍一击,汉军东南防线便被冲开一条缺口。霸王一马当先,且战且走,直直杀奔最后的目的地:江东。
  ——虽四面楚歌,必是汉军奸计,寡人坚信:江东仍在楚国手中。

  这下汉王可苦了。天微微亮时,各处军士乱成一团,纷纷来报说项羽已率领军士杀出重围,且所部皆是骁勇精骑,此时已往东南过去数十里。汉王冷汗直下:一旦让项羽养成了气力,再来一次“彭城之战式”反击,那可如何是好?也来不及去找韩信了,立即召来骑将灌婴,令他率五千精骑先行追击,其余数十万大军,也皆拔寨而起尾随前行。
  “得逆贼项羽首级者,赏千金,为万户侯!”

  却说楚霸王一路急行三百里,遇水搭桥,遇战则避,接连渡过睢水、淮水(淮河,在睢水以南,为中华大地传统意义上的南北分界线)。将至阴陵(今安徽定远)地界时,前方出现两条大道:一往左一往右。霸王虽是楚人,但并非每一处地界都熟悉,只得求教于路人。有一农夫见是自家大王,怒其残暴不仁,当即手指往左路,霸王毫不心疑,策马麾军向左方赶去。
  结果,左路是沼泽,骑兵不得通行;右路方是大道,可直通长江北岸。
  过了数个时辰,当满脸怒色的楚霸王泱泱返回岔道口时,灌婴手下五千骑兵已踏尘疾来。霸王麾下八百骑兵本已沿途落下大半,再遭灌婴大军一番冲杀,好不容易再出重围时,已仅存二十八人。
  此时看那二十八人神色,宛如惊弓之鸟。
  唯有楚霸王仰天大笑:“自寡人于会稽起兵时起,已八年矣。期间百战百胜,遂王霸天下,无人敢试我兵锋。不料,到头来却为一农夫所害。此天欲亡我也,非战之罪!”他见那二十八骑皆有不信之色,凛然道:“好罢,且教你等看我项羽手段——今日纵便死于此地,必破重围、斩敌将、夺汉旗。不连胜三阵,算不得本事!”军士受他鼓舞,都说愿随霸王一战。于是霸王将二十八人分作四队,寻数座土丘各自据住。汉军到时,霸王大喝一声策马下山,手起戟落,当即斩汉军一大将,所部兵马大溃。霸王并不追击,再令军士返回土丘上。不多时,又有一汉军部队来到,大将名叫杨喜。霸王见他来,怒目而视,大喝一声,惊得杨喜望风逃窜数里。再过一阵,汉军数千骑兵陆续赶到,便叫杨喜回头带路,将数座土丘团团围定。霸王毫无惧色,长啸一声,与二十八骑一齐冲下山来,长戟过处,轻松斩杀近百人。等那边杨喜等人反应过来时,霸王早已驰入中军,又斩汉军一部将,趁手夺过旌旗抛掷于地。汉军见霸王英雄无敌,哪还敢上前紧逼,连忙勒住兵马,催人赶往后队通知主将灌婴。
  这时,霸王笑谓他人道:“诸位兄弟,我项羽手段如何?”
  “诚如大王所言!”二十八骑折损了二骑,剩余二十六骑齐声欢呼道。
  “继续前进,往东南去。”霸王大显神威后,见汉军人数虽过千,皆不敢来追,忍不住放声大笑。

  千里波涛,长年不息,一望无际东入海。霸王甩下追兵后,一行人畅通无阻,顺利到达长江西北岸:乌江(今属安徽和县)。
  距离江东故土,仅剩一江之隔。
  有一人渔夫装扮,见霸王来到,忙将扁舟摇至岸边,跪拜道:“小人乃乌江亭长,前日闻知大王兵败,已将方圆数里之内所有船只收拾一空,独守一舟在此等候。大王可速速上船,江东虽小,尚有军民数十万,假以时日,犹可与汉军再战。”
  霸王方欲上船,听闻身后又有大军追到,不禁须发髯张,谢乌江亭长道:“罢了,当日吴中八千子弟兵随寡人北渡中原,如今却无一人生还,寡人有何颜面再见江东父老?……唉,寡人所虑者,唯有此乌骓马,既得见先生在此,可替我带回江东好生照料,项羽感激不尽。”说完,他下马解开缰绳,赠马于乌江亭长。亭长连劝数次见霸王始终不肯上船,只得叹息一声,自行带马渡江去了。
  乌江亭长走后,项羽令身旁二十六骑全部下马,与尾随而来的汉军步战。这番举动,分明就是已无存活之念。二十六人依令下马,随霸王上前激战,不多时,折损殆尽;再看霸王,虽力斩数百人,也已是身受重伤,步履蹒跚跌跌撞撞。汉军顾忌他勇力又欺他伤重,远远围住不再急攻。
  霸王持戟而立,目视汉军最前方一军士,失声道:“阁下莫非故人乎?”
  却说那人姓吕,吴中人氏,正是当日“八千吴中子弟兵”中的一员,素来对霸王忠心耿耿。霸王也正因知他忠诚,因此将心爱的乌骓马交给他料理,封之为马童(马夫),故而史书中大多称此人为吕马童。巨鹿大战,彭城大战时,吕马童都立有大功,霸王曾抚其背赞道:“此乃寡人一臂也!”也就是说吕马童堪称自己的左膀右臂,可谓是极高的评价了。但人心不足,光给口头夸奖哪里够呢?——吕马童见跟随霸王多年,到头来始终担任马童一职,因此心怀不满,学韩信、陈平一样也投入到汉王帐下。汉王知吕马童善于御马,一见他来,当即封他作“骑司马”,级别高于都尉,因此吕马童满心欢喜,又竭力相助汉王。当下,他见被霸王识出,忙羞愧转身对他人道:“此人正是霸王也!”
  即使他不说,光凭项羽斩杀数百人的武艺,汉军各部将领也早就知道了。霸王目视着吕马童,略有所思,稍后叹息一声道:“寡人听闻汉王悬赏千金要我首级,兼封万户侯,即是故人,这份大礼就送与你吧!”
  时年十二月,寒风萧瑟的乌江边上,西楚霸王自尽身亡,血溅当地。他气息方断,吕马童与杨喜等汉军将官五人便上前争夺霸王尸身,各得一块。其中,吕马童恰恰是得了霸王的“一臂”。而汉王在见到霸王尸身后,大喜过望,不失前言,果然封五人为列侯。
  至此,历时三年零五个月的楚汉之争,宣告终结。
第一百五十回:口称仁义平天下,高祖登基创汉朝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这话一点不错。三十一岁的项羽只吃了一场败仗便选择自刎以谢江东父老,以此推论,五十四岁的老流氓刘邦即便长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但他却奇迹般地熬到了最后,获得了胜利。
  对此,项羽曾感慨道:此天亡我也,非战之罪。
  太史公点评:一派胡言(谬哉)。

  但汉王也莫要得意,之前的他,面对的只不过是项羽一人;现在的他,面对的是整个天下。所谓的“天下之主”,从另一个角度看,其实就是“众矢之的”(此事可参考项羽称霸前后的强烈反差)。只需翻翻老黄历,便会发现这个王位有多难坐。秦始皇用了十年横扫六合,但去世之后不到两年便江山易主;西楚霸王率领十八路诸侯杀入关中,才过四年便殒命乌江。——得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就凭他那微末道行,即便能胜得过项羽,难道还胜得过始皇帝?
  ——想要保住辛苦得来的江山,汉王须得再拔高一层,学会做帝王。
  汉王也知道这事不简单,因此在确认项羽死讯后,他迅速调整好状态,随时迎接新的挑战。

  数日后,北方有消息传来:鲁人虽知霸王死讯,却誓死不降。
  汉王第一时间大怒,下令大军北上伐鲁。并放下狠话:破城之日,屠尽全城!
  请注意:这里的鲁地,一非诸侯国,二非楚军势力,充其量不过是一群鲁地(此处指山东平阴县一带)百姓自发守城。数十万精锐汉军一到,必然灰飞烟灭。
  事有蹊跷,汉王行军途中也在琢磨这事:到底是什么,让几万乌合之众获得了如此勇气?竟然敢公然与寡人对抗!思索了几日,到达鲁地后,他一改先前的咬牙切齿,下令扎住大军,亲率数骑前去城下察看。
  一到城下,他就明白了:这鲁地昔日号称礼仪之邦啊,如今虽逢乱世,但尊礼崇道的习性未改。面对五十万大军压境,城中朗朗的读书声和清朗的礼乐声不绝于耳,唯独不见哭泣。——这都是些自命清高的儒生,最推崇的就是为主死节,用屠城来恐吓自是无用。
  “来人,速速取来霸王首级,寡人要亲自祭奠!”汉王用最完美的方式踏出了走向帝王大道的第一步。取来项羽首级后,汉王传示给鲁人看了,随后隆重为霸王发丧。当他想到早年二人并肩抗秦的情景时,更是痛哭不止。鲁人不吃硬却吃软,一见汉王“仁义”之名果真不假,全城痛哭纳降。汉王祭奠完霸王后,又将项氏一族全部赦免,并封项伯等楚国重臣为列侯。
  对鲁人、对项氏,汉王无愧仁义之名,但这只是政治需要。一转过身来,他依然是那个奸诈之徒。

  公元前202年元月,鲁地初定。齐王韩信见已无仗可打,自率齐军返回临淄,途中驻军定陶。汉王故伎重演,乘车驰入定陶军营尽收齐国大军,并带走了二员大将:曹参、灌婴。
  那二人本是汉王嫡系部下,一见汉王来,二话不说拉着部队就上路(知道汉王为何敢两次孤身闯军营了吧)。正当韩信成了光杆司令,手足无措时,汉王返回洛阳后又颁下诏令:寡人身为一国之君,自当履行前日诺言,即日起,大封功臣。
  “封原齐王韩信为楚王,定都下邳。”
  “封原魏相国彭越为梁王,定都定陶。”
  “加封淮南王英布九江、庐江、衡山、豫章之地,定都六县。”
  这三位在楚汉之争中出力最多,因此厚封之;除此以外,另封韩王信为“韩王”,张耳为“赵王”,臧荼为“燕王”,吴芮为“长沙王”(封地由衡山郡转移到长沙一带),这四位或为原先汉王所立,或为原先西楚霸王所立,汉王为了稳住整体局势,均予以承认。
  以上是为汉王结束楚汉战争后分封的第一批诸侯,合计七位(若再加上闽越王无诸,其实有八位,但因闽中远居化外,因此未计算在内)。要说明的是:韩信虽名为“楚王”,其实只封到了淮北之地,即“彭城—寿春”一带,向东延伸至大海。从寿春起再往南去,便是淮南王英布的封地了。但韩信没有不满,一来,他手中已无军队,对此无能无力;二来,他的故乡淮阴正隶属于淮北楚地——这下能衣锦还乡咯。
  于是韩信心甘情愿地离开齐地,赶往淮北赴任。到故乡后,他令人找来当日羞辱自己的那位屠夫,封之为中尉。众人皆好奇,韩信道:“当日我何尝不欲杀此人而后快,只因杀之无益,徒惹杀身之祸。之后我韩信忍辱负重,终于荣登大位,此人激励之功不小也。”楚人闻言,感怀于韩信胸襟广阔,无不叹服。

  时年二月,韩信率领其他诸侯王,共尊汉王为天下之主:皇帝。汉王以无德无才为由,推却数次,怎奈群臣盛意拳拳,大有“汉王不作皇帝,我等就不活了”的意思,汉王“无奈之下”,当月于汜水北岸(今山东曹州济阴县)设坛登基,是为“汉高祖”。并封夫人吕雉为大汉皇后,封太子刘盈为皇太子,大告天下。
  就此,继秦朝、楚汉之后,一个新的朝代登上了历史舞台:汉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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