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桥会”与“桥祠”
张鸿祥
我问朋友：“你知道‘桥祠’吗？”
朋友瞪大眼睛说：“‘桥祠’？好怪的名字。我只知道家祠、宗祠，难不成桥梁还会有祠堂？”
我回答：“正是桥梁的祠堂。”
朋友半信半疑：“桥梁也有祠堂？今天，我的耳朵第一次尝新呢！”
我对朋友说，在细说“桥祠”之前，有必要先了解一下“桥会”。
什么是桥会？桥会就是一个以修桥为宗旨的民间结社组织，它诞生于清代，以修桥为己任，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公益慈善组织。
在还没有钢筋水泥的年代，所有桥梁都是由石头和木头建造的。长汀是山洪多发区，历史上经常发生桥梁被洪水冲毁的事件。因此，年年都需要对桥梁进行加固维修，修桥成为不可或缺的一项工作。当时的官府虽然也主持桥梁修缮，但是弊端丛生，一是以修桥为幌子，巧立名目，把各种捐税加到老百姓头上；二是账目不透明，侵吞修桥款项的情况时有发生；三是维修工程进展迟缓，百姓们怨声载道。于是，到了清代，便有社会贤达出面牵头，成立了以修桥为宗旨的公益性结社组织，这个组织就是“桥会”。
“桥会”的成员都是来自不同的阶层，是一个永久性的社团组织，其理事会成员采用改选、增补或换届的形式组成。过去，长汀民间修桥组织遍布城乡。
以长汀县城区为例，几乎每一座大型桥梁，都有一个桥会组织来负责该座桥梁的维修。城区的桥会都有结社的名称，比如县城太平桥的桥会称为“永济社”，泰安桥（跳石桥）的桥会称为“福安社”，丰桥的桥会称为“永固社”，五通桥的桥会称为“共和社”，水东桥的桥会称为“护安社”等等。
“桥会”的出现，犹如登高一呼，八方响应，得到社会的普遍认可和百姓们的拥戴，参加桥会的人越来越多，募集到的修桥资金也越来越多。根据老人回忆，民国初期的乙卯年，长汀爆发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汀江河水漫过城墙，大半个汀州古城被淹，倒塌房屋无数，城内有五座桥梁被洪水冲毁，造成近代史上长汀县城最大的一场灾难，长汀民间称这场灾难为“百年难逢乙卯年”。洪水过后，这五座桥会的理事们，在全城开展修桥募捐活动。汀州城内的商户、财团、行会、工商业者、居民百姓纷纷慷慨解囊。一时间，汀州城里人人谈修桥，家家都捐款。在短时间内，五个桥会便募集到了可观的修桥资金。汛期过后，这五座桥梁先后开工重建，不到一年时间，五座桥梁便建成竣工。汀州“桥会”的善举，成为千年古城的美谈。
长汀人对“桥会”有如此高涨的热情，这绝不是偶然的，是与祖祖辈辈客家人所尊崇的为人处世信条和祖训家规有密切的关系。自古以来，长汀客家人奉行“修桥补路三世修”的道德操守，并以祖训家规的形式，训教后代子孙。
“修桥、补路、建凉亭、施茶水”，被长汀客家人视为无量功德，千百年来风行于长汀城乡。旧时，在偏僻的山间，你时不时会看到有人在崎岖的山道上挥锄修补道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迳路旁，有人顶风冒雨在修筑凉亭；有人会每天按时挑茶水到凉亭，清洗好茶桶和竹筒茶具，方便过路人饮用；在江河渡口，有人搭建起一座座桥梁。这些默默无闻的身影，并不是在做赚钱的营生，他们都是分文不取的义工，是客家人无私奉献的爱心。正是有了这种爱心，使多少艰辛跋涉的挑担人，踏上了平坦之途；多少疲惫的旅人，有一处遮风挡雨、饮茶解渴的避护之所；在江河渡口，由于有了桥梁，天堑变通途，旅人免走了多少冤枉路。
所以，当以修桥为宗旨的“桥会”宣告创立时，正好与长汀客家人世代追捧的“修桥补路三世修”信条相吻合，于是人们趋之若鹜，以参加桥会捐资修桥为荣。
为了表彰、纪念修桥的捐资者，桥会组织就在桥头建设一座祠庙，将历年捐资者芳名及捐资数额，勒石刻碑，流芳千古。后来人们又在祠庙内供奉妈祖神像以镇水患，祈保桥梁及行人平安，这些祠庙就被称为“桥祠”。
桥会的理事们，每年都会到桥祠举行春秋祭祀，附近的居民，每逢初一、十五也会到桥祠上香，缅怀先人的修桥功德。到清末，长汀城乡所有大型桥梁几乎都在桥头建有大小不一的“桥祠”，林林总总的“桥祠”，汇成一道彰显客家人大爱无疆的靓丽风景，也成为万千游子萦系心头的乡愁。
新中国成立后，桥梁的建设维修纳入了国家计划。曾经在民间有所作为的“桥会”，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退出了历史舞台。它像历史长河中曾经泛起的浪花，最后归于平静，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是，作为表彰修桥人功德而建的“桥祠”，虽然经历了几百年沧桑，至今仍然还有一些矗立在桥头。有些桥祠已经消失了，但却以地名的方式保留下来，比如大同、三洲等地，就有叫“桥祠”或“桥祠哩”的地名。这些历史的遗迹，还在向人们讲述历史上长汀客家人为修筑桥梁所付出的大爱善举。
如今，客家人热衷社会公益事业的慈善精神，丝毫没有减退。众多慈善人士为修桥铺路和民间公益事业捐款出力，许多生活并不宽裕的平民百姓，也乐善好施，关心社会建设事业。客家人的大爱精神，古有之，今仍有之，正在汀江两岸发扬光大，开花结果。
摄影：阿澜映像
（大美长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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