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祭山

祭 山

文/涟漪

和大姐聊到绿水青山乡村行，并给她读了几篇散文，她深有感触，仿佛回到了那个年代。她说农村的很多人和事都值得回忆，现在农村的变化太大了，许多人都想回到家乡体验生活。她还追忆起在家乡时的点点滴滴，说到在家乡祭山时，她兴奋得像个孩子。

祭山是除了六月十三又一隆重的聚餐活动。我记事儿时，家乡就有这个传统。每年的正月十六早晨，牛、羊倌老早就撒了牲畜，营子里就指定两三个人，挎个筐负责到各家各户敛些馒头、猪肉、粉条、豆腐、烟卷、香表、二踢脚、小挂鞭。那时，人们的日子并不宽裕，谁家如果给了馒头，就没有其他的可给了。但是只要家里有的，都尽量拿出来，全营子走完时，筐里基本满了，馒头各式各样，碱大的、碱小的、开花的、不开花的，豆腐则是黄豆做的、黑豆做的、冻的、新鲜的，粉条有细粉、宽粉、自制的粉皮，相对来说，猪肉就很少了，因为那年月，杀一头百十多斤沉的猪，是一家人一年的油水，人们得省着吃。

敛完了东西，牛、羊倌也各自带上自家汲的酸菜啊、自个家都舍不得喝的散白酒等，领着爱热闹的孩子们就赶着牲畜出发了，找个离营子远些的避风山湾儿。牛、羊倌开始备餐、支锅灶、点火。孩子们有的成了临时的牛、羊倌，那份认真劲儿，可比老羊倌们负责得多，把牛羊放得滚瓜肚圆，拾柴的孩子们，捡来的树杈、木枝即使做三顿饭也用不了。

简单的家什，不规则的酸菜、豆腐、肉块被推进耳锅里，放一把山花椒做调料，用山泉水做汤，放一把咸盐，五味俱全。酸菜上熥着五花八门的馒头。随着干树枝燃尽，酸菜的香味飘出老远。孩子们早就闻到了菜香，折腾了一上午，早就饿了，闻到馋人的酸菜炖粉条味儿，哈喇子都快要流出来了。确实，那菜香比三十儿晌午的煮猪骨头味儿还要诱人。

这些平时从不下厨儿的大老爷们儿，看着“咕嘟咕嘟”开着的酸菜锅，再加上孩子们崇拜又讨好的眼神儿，脸上流露出英雄凯旋般的微笑。遂焚香，发表，磕头祭拜山神土帝，再放几个二踢脚。几个小男孩学着大人的模样，一手拿着烧火棍儿，一手拿着拆成单个的小挂鞭儿，每当点燃，就背过脸去，“啪”的一声，小挂鞭儿也如同二踢脚一样在空中炸响。孩子们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比试谁放得最多。几个胆儿小的，在爆竹捻儿即将燃尽时拋向空中，眼睛一闭，“啪”的一声，身体随着一震，睁开眼看看一切都安全时，脸上立刻显现出了征服者的自豪。

开饭时，十几双筷子伸进大耳锅，嚏溜秃噜一阵儿，一锅炖酸菜就见了底儿。再看大人、孩子手抓过的馒头，一个个明显的黑手印，可是大家谁都不在乎。人们常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在野外，没有酒盅，半瓶酒大家轮流喝，看着大人喝得香甜，小家伙也伸手讨要，一口酒下肚，辣的要流眼泪，仍然咂吧着嘴，大喊“好喝！”惹来其他孩子羡慕的小眼神儿不住地在他的脸上逡巡。其实，他们不知道，这酒谁喝都辣。

直到现在人们还保留着祭山的习俗。只不过参与的人多了起来，大姐也是其中重要人物。因为，只要她到场，祭拜词说得一套一套的，吃饭时的祝酒词也惹得大伙儿开怀大笑。所以大家都愿意开车拉上她。有她就有笑声。香表点燃，大姐就开始念叨：“万物恩祐，天地有灵。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草丰茂，牛羊太平。大羊肥又壮，小羔年年旺。牛犊撒欢跳，马儿满山跑……”

现在祭山，无论是饭菜还是烟酒都丰盛了，人们把祭山当做娱乐和休闲的最佳机会，因为这是最为自在的农闲时间，大伙儿可以毫无牵挂地吃、喝、玩、笑，他们说在野外吃饭，格另一个味儿。其实是人们在寻求一种不一样的生活方式。在祭山时，酒不贪多，菜不油腻，大家吃得畅快，喝得高兴，话题自由，欢声笑语，再加上大姐适时地逗一句，场面好不热闹。

见到爱喝几口又要划拳行令的，她就会说：“1234567、7654321，老虎虫子、一只鸡，手下人别着急，剩下两瓶留给自己。”见到大师傅端上一盘羊肉炒芹菜，她又开口：“满山驾岭都是草，牛羊啥时都能吃饱，肉质鲜嫩没得挑，炒出菜来相当地好，孩子们吃了都能考大学，年老的吃了都白头到老。”大伙儿就鼓掌。看到在村里工作的来敬酒，她就会说：“上班儿喝茶水儿，下班儿喝酒水儿。月底照常拿薪水儿，给老婆总打洗脚水儿。”大伙儿乐翻了天，赶紧喊：“为这祝酒词，走一个！”

待吃完饭，坐车回家，大伙就吵吵：“整两句，乐呵乐呵。”大姐张口就来：“坐着小车转，小肚吃溜圆，眼睛喝通红，腿脚直拌蒜，车上暖风吹，隔着玻璃看，大姑娘长的美，小媳妇穿得艳，年轻人潇潇洒洒，老年人身体康健。你们说这生活让人艳羡不艳羡？！”大伙儿笑得前仰后合，又嚷嚷：“再整两句！”大姐接着说：“青山在，有绿水，百姓的日子真挺美。马儿壮，牛肉香，牛肉萝卜更相当，拿到山上清水炖，肥而不腻更健康。你们说，老百姓的日子是不是一步一步奔小康？！”

祭山，不只是祈佑平安，还有对美好生活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