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赏功能升级，公众号名称前为赞赏帐户
那人，那油坊，那味道
作者：王春雨
雨后的清晨，舒爽而清透。露水滴在阳光里闪光，草地的迷雾正在消失，周围都是芳香、新鲜的气味。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梳理着身上的水珠。落下的水珠就像抖落人满身的尘埃和记忆沉沦的枷锁。鸟儿们呼朋引伴的买弄着自己清脆的的歌喉。车子一路向北，穿行在乡间的小路上。早就与他约好见面，因忙于琐事，直到今天我才推开时光的大门，走进他岁月的沧海桑田，那个有着传奇人生的故事里……
想起几年前，也是去采访本地的一位企业家。从没碰过车的我，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竟然敢开他们那的沙地越野，结果是错把油门当刹车，差点侧翻，好在刹那还魂，才躲过了一场灾难。从此对开车的恐惧，不亚于上刑场。然而，自己家有车更是不敢碰了。今天，被采访主人公早早就来接我，这之前我们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只是后来在一些宴会上见过，虽然朋友也有说过，但感觉还是陌生的。
车子迎风而行，一路鸟语花香。与之交谈，很有亲和力。中等身材，微胖。语速不紧不慢，沉稳，简练。虽只是寥寥数语，却透着憨厚与朴实。我们的年龄相仿，但他看起来却更多了几分沧桑和历练。有人说，没有经历过苦难的人生不叫完整的人生。出生在农村的他，高中毕业后，打过零工，做过裁缝，也曾出外闯荡过，经历过失败的挫折，也收获过成功的喜悦，风霜雨雪中走来，人到中年的他，忽然一下子回心转意，想实实在在做点事情。可是面对经济的萧条，市场的不景气，一时间令他有些茫然。然而此时，那种一直在血液流淌的味道，竟忽然沸腾的筋骨膨胀。那是童年甜蜜的味道，那是故乡黑土地长出的味道，那是老辈人汗水凝结的味道，那是父亲用他满是老茧的双手一锤一锤打出来的味道。无论他走多远，即便浪迹天涯，那味道也会百转千回的缠绕着他。
那时候身为农村孩子家里不算富裕，却能靠着父亲祖传下来的锤打麻油的手艺，将日子过得丰衣足食。童年的味道就是父亲用麻油为他们做的，煎馒头、烙油饼、炸油条，至今想起来还唇齿留香，回味无穷。那不仅是家的味道，更是一份满满的父爱。后来父亲把手艺传给了他。记忆中父亲的老油坊是裸露和踏实的。房柱、房梁又粗又大，到处油迹斑斑，乌黑乌黑的，仿佛在向人们诉说它有着久远的历史。父亲苍老的脊背，最是他不忍回忆的片段，那一锤一锤下去散着油香的味道，是他童年最难忘的记忆。尽管老父亲做梦都想让他继承锤打麻油的手艺，然而，在哪个年代，再好的手艺也栓不住一个少年向外奔跑的野心。
兜兜转转，少年弟子江湖老。如今人到中年的他，面对故乡的山山水水，心心念念的亲人，还有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父老乡亲，一颗心再也无法平静。重拾父亲传给他的这门手艺，他决定在家乡克旗新庙乡一个叫常善沟的小山村开一家手工老油坊。。他要让这十里八村都飘满麻油的味道；他要让古老的捶打麻油的手工技艺继续传承下去；他要守好乡愁，留住根。
没有谁可以随随便便的成功。刚开始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理解，说他傻，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别人费尽心机去城里挣大钱，他到好一门心思的回农村鼓捣那个几乎快要消失，连小钱都未必能挣到的捶打麻油作坊。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路选择了爬也要爬到终点。万事开头难，办手续，买地皮，盖厂房，购机器等一系列的程序，花掉了他手里的全部积蓄还不够，没办法，在妻子的支持下，他卖掉了辛辛苦苦挣下的三个店铺，又抵押自己的住宅向银行贷款。在当地政府，及有关单位的支持和帮助下，他于2014年创建了呼德艾勒合作社，随之他的老油坊也正式开业了。而这一切的坚持，都离不开妻子背后默默的付出与理解。即使山穷水尽还有柳暗花明，“就是去乞讨我也愿陪着你一起走下去。”人生的路无论多坎坷，唯有最爱你的那个人才会心甘情愿与你一起风雨同舟。
走进呼德艾勒合作社，一缕醉人的花香扑面而来，浓浓淡淡的夹杂着满园的草香，更让人感觉有种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田园的美妙与惬意。他说村里的所有胡麻地上的都是农家肥，不打农药，自然天成。青砖黛瓦的老油坊，房前果树飘香，青菜满园，屋后山坡上开满了胡麻花。蓝盈盈，细碎碎的小花朵开的芬芳而美丽。这朴素、纯简、平凡的小花，对于眼前的王浩来说就是生命之花。就是这不起眼的小花开启了他真正的人生之旅，点亮了他的似水流年，也翻开了常善村捶打麻油的古老文化新的历史篇章。
推开老油坊的大门一股胡麻油的香气瞬间触动了我的味觉。古老的风车、炒锅 、碾子、大锤，此时正在那安静的待着，等着秋收后的一场千锤百炼的一滴香。一种独特氛围，氤氲着这种浓郁丰收情调，涂抹上了岁月季节自然迷人的韵味，似乎能看到时间深处人世的烟火，看到人类的某些更为朴拙的美质。此时，站在这里，我仿佛看到了工人们赤裸着双臂，挥汗如雨热火朝天捶打麻油的场面。据说这种传统的捶打麻油需要二十多道工序才能完成。
风车吹杂，铁锅炒熟，碾子压碎，热锅里蒸制，大锤捶打等诸多繁杂辛苦的过程……才有我们今天吃到的纯粹的麻油。而在锤打之前，工人要先祭拜油神，之后才是工人们精细卖力的锤打。在中国传统文化里，五行八作都有自己的祖师爷。理发、磨刀的祖师爷是关羽关二爷。油坊也是一样，有自己的祖师爷，一块古老的台案，三把油锤，一排黑穂油碗，倒上浓烈的老酒，然后由王浩的父亲燃香、祭拜、念祝词。不要认为是迷信，这是对天地的敬畏，是对劳动成果的一份寄托，是蕴含着中华文化的精髓。带着虔诚而庄重的一颗心，用最真实的情感去制作麻油，那味道何止是醇香啊！那是有了灵气、有了鲜活、有了情味的一滴油。就如王浩说的“人常善，品自然”。
他也确实是秉承着一颗自然向善的心，为故乡为村民做事情。平时，有些特别困难的农户，春播不收种子钱，秋收时按市场价最先收购。古人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就如同这小胡麻子，积水成渊，一滴普通的麻油却承载着历史的厚重，承载着老油坊一辈子的传奇。
从名字上就能理解，胡麻，是从西域传来。汉朝张骞出使西域时，经丝绸之路将亚麻带回中国，主要种植于今天塔吉克斯坦等地。是“胡人”聚集的地区，因此而得名。据记载，大清朝中后期，朝廷为了实现对昭乌达盟的有效统治，大量迁移河北关内、山东等地百姓在此繁衍。至此制作麻油技艺由山东油匠传到了克什克腾旗常善村。解放前，老油坊手工制作麻油产品，享誉旗内外，远消外蒙古和俄罗斯。是本地特别知名的土特产。因胡麻油风味独特，芳香浓郁，油质清澈，是一种高级食用油，长食有抗衰老、美容、健体的功效。而手工捶打麻油更是别有一番风味，荡气回肠。
付出就有回报，如今王浩守着他的“老油坊”，从最初的冷冷清清到现在的风生水起，麻油不光走进了当地的千家万户，同时也走向了全国各地的麻油市场。并且传统的锤打麻油技艺已经被评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而作为非遗文化的传承人王浩，他靠的是什么？是诚信，是善良。王浩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感染着常善村的村民，并心甘情愿加入到了合作社。老油坊火了，村民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了。这正是，天天吃胡油，赛如活神仙，装满油罐罐，不愁钱串串。看着桌上摆放着第一次出油时的那块油饼，我想，他想留住的不仅仅是记忆，更是一种不忘初心的无悔坚守吧！几年的时间，通过他不懈的努力和奋斗，老油坊犹如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点亮了历史的沉寂。再一次走进了人们的生活。
来到他收藏旧物的老屋，仿佛走进了历史的博物馆。那些被时光退了颜色，被岁月磨平了细节的旧物，都整齐的摆放在屋里的每个角落，就像是一幅乡土气息浓郁，充满田园风情古典的年画，瞬间映入你的眼帘。睹物生情，泪水一下子模糊了视线。每一件风物都是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是那样的厚重与苍凉。触摸古老而斑驳的岁月，多少往事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奶奶摇着纺车，母亲衲着鞋底，父亲扶着梨杖，爷爷赶着牛车……磨盘青青，毛驴如定，铁犁如船，翻开的土垡如波如浪……这些风物，无疑象征了古老的农耕文明。时代前行，它们渐行渐远，逐渐隐藏在历史的帷幕后。而今还有多少人能像王浩一样去重新捡拾，珍藏这些记忆中的风景！
淡逝的风物，是童年的叠影，那无法折返的时光，成了故乡的风向标。有谁知道他在怀念那些淡逝的风物，在祭奠他逝去的童年。屋矮、巷小、风瘦，他却自得清欢。“我翘着脚跟远望挥手，像是送别村庄里最后的小脚女人。在惆怅和依恋中，我再次深情凝视，这一片充满古老野趣的故乡，是我们这些从简朴的远古中出去的现代人永远的牵挂。”守住油坊，怀念历史，追寻记忆，眼前的男人早已把故乡揣在胸口，记挂在了心上。而那一滴醇香的麻油不仅仅是餐桌上的美味，更是带着文化浓重的乡情。
听一听大锤铿锵的声音，闻一闻麻油纯正的香味，工人汗水浸透的背影婆娑了谁的眼眸？而那些有百年经历的工具，每一件都有着令人回味的往事，每一件都诉说着油坊的沧桑。闻着这浓浓的香味，耳畔又想起那首古老的童谣“棒子抡锤打，小牛泪扑簌，这事别怨我，回去怨它箍。”对于未来，王浩的眼神里充满了自信与从容。他说“等他房前那片桃红杏粉李白的时候，让人们在树荫下，闻着花香，吃着麻油做的家常饭，赏一季的胡麻花开，他要让呼德艾勒成为新庙乡第一个旅游观光的圣地。从不张扬却又这般的挥洒豪情。
不忘童年的记忆舌尖上的美味。他一直所要寻找的味道，其实就是故乡的味道，一种绵长悠远的味道。因为只有时刻把故乡铭记在心间的人，才能无论走多远，都能风光无限地满载而归。与泥土亲切依偎，农人的一生都不会寂寞。
摄影：孙华 春雨
【作者简介】王春雨，汉族，克什克腾旗经棚人。赤峰作家协会会员、克旗新联会理事、春蕾爱心家园协会会长。曾在《内蒙古文学》《赤峰峰华》《克什克腾旗文学作品集》《百柳》《松漠》《阿斯哈图》《山河》《中国散文网》《林州民间文学》及网络媒体发表过散文作品。你读的是我，我写的是你，一个喜欢用文字诠释生命、行摄于山水、爱好书法、痴迷油画的女子。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