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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童年的百岔川

我童年的百岔川

董江春

我的家乡——克什克腾旗的百岔川,位于燕山余脉塞罕坝北麓,南北走向。《蒙古游牧记》记载:南端与大光顶子山相连,再往南有乌兰布统草原,康熙皇帝征讨葛尔丹时,曾留下了很多动人的故事。北临美丽广袤、晴空辽阔的锡林郭勒大草原,那里成群的牛羊象珍珠在绿色的草地上滚动。

百岔川长180余公里,宽约数公里,川东西两侧是连绵的大山,峰峦叠嶂,俊秀巍峨。百岔河发源于萨岭河,河水自南向北流淌,婉转曲折,贯穿整个百岔川,最终流入西拉沐沦河后再汇入辽河。

家乡一些大大小小的村子就座落于百岔河两岸,我的幼年、童年、青年时期都是在百岔川度过的,在我的记忆中,百岔川一年四季都是风景如画。

春 天

春节过后,几乎就到了“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的春天。天气不再寒冷,阳光暖融融的,风不再像寒冬那样凛冽,而是和煦的、温暖的。庄户人谈论的话题也转向新一年的春播,哪片地适宜种什么庄稼、怎样选种、怎样换茬轮作,真的是一年之计在于春呢。

山村的景象就像挪进一幅画中,从冰冻的百岔河开始融化的那时起,土地松软软的。当川西侧的山头出现了一片片火红火红的映山红时,春天里的花也排着队次第开放了。首先是映山红,接下来是川道里的桃花,说不定哪天打开柴门,呀,一夜之间桃花悄无声息地绽放了,红里透白、白里透红,恰似少女害羞的脸蛋。花朵虽小,却紧密地簇拥着,密集地开满了枝头,远远望去,就像一把撑开的粉红色的伞。

往往桃花还未落,山坡上的杏花就已开放。杏花远看洁白如雪,近看白里透粉,密密层层,淡红色的花蕊深藏于薄如蝉翼的五瓣花朵之中。这个时节,一些不知名的小花也姹紫嫣红地开在绿野里、山坡上,百岔川的春天,也是花的世界。

百岔河的河水由浊变清,两岸的杨、柳树开始吐绿,那绿是淡淡的、嫩嫩的、带着些许鹅黄色,清新光洁,纤尘不染。河边阳光充足的地方,小草冒出嫩绿的芽,格外养眼,放了学的孩子把自家圈养了一冬天的小羊羔放出去,小羊羔在美美地嚼着新鲜的嫩草,孩子们也在放飞着愉悦的心情。

 山头上响起了布谷鸟“布谷、布谷”清亮的歌喉。俗话说,“布谷、布谷,催人种谷”,这时候正是二十四节气中的谷雨前后。百岔川素有“清明种小麦,谷雨种大田”一说,所以,繁忙的春播也从这个时候开始了。播种的时候很是热闹:拉犁的牛走在最前边,接下来是扶犁的人,依次是点籽的、点化肥的、撒粪的、打滚子的,一条垄五、六个人走成一条龙,加之点葫芦棍的脆响和欢声笑语,简直是一幅天然的闹春图。累了,停下犁杖,牛或站或卧慢慢地反刍。种地人则四仰八叉地躺在松软的土地上,听铮琮流淌的百岔河水、看淡蓝的天空中白云悠悠地漂浮和小鸟飞翔,心里陡生一个个希望,至于那希望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在春天里,人们就爱萌生希望。

夏 天

梨花盛开的时节,就已经进入了夏季。庄户人的地已经种完,清明前种的小麦已经泛绿。梨花,是另一种的白,白中泛黄,给人一种素雅、洁净的美丽。梨花一开,山川里弥漫着淡淡的清甜的香味儿。

初夏,庄户人最先干的活是锄麦。人们戴上草帽、拎上水壶,颈上搭一条毛巾,爱美的姑娘穿上平时舍不得穿的好衣服,因为锄地既弄不脏,也弄不皱。锄地的时候,把锄搭进两垄之间的垄背里,两手使劲往后拽,长长的垄背上出现了新土,既除了杂草又保了墒。两条胳臂轮换着架势,不知不觉,一条垄就到头了。锄地最好的标准是锄得深,换架时锄通、不留“门槛”(没有锄着的地方)。刚开始干活的年轻人,常犯的错误就是留门槛,经常会遭到大人们的训斥。

直起腰板,一边擦汗一边举目四望,只见绿油油的麦苗被夏日的微风吹拂得一起一伏。细看,就像大海上的一层层波浪,自己好像置身于一片绿海之中。太阳艳艳地照,天空朗朗地晴,地头的树上不时地传来几声小鸟婉啭的鸣唱。

初夏的雨是很诱人的。但初夏的雨不是苏轼笔下“薄雨绵绵、烟花淡淡”的薄雨,也不是李清照笔下“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的凄雨。初夏的雨别有一番韵味。清晨时分薄云缕缕、天气阴暗,午后远处清幽的山峦变得白蒙蒙的,似云似雾,由远及近,细细的雨丝便斜斜地飘落,远山近林朦胧如织、若隐若现。柔柔的雨丝和树木亲吻,与小草嬉闹,然后把土地一点一点地洇湿。随着泥土散发的芳香,感觉自己的心情和浮躁也仿佛被濯洗一般清新爽快。如果在这样的雨中,撑一把花伞,漫步于河边或村外的林中小径,别有一番情致,既有诗情又有画意。几场雨过后,山川、树木、大地便是浓浓的绿了,绿得葱茏、绿得葳蕤、绿得苍翠、绿得生机勃勃。

山村的夏夜是美丽的,当夕阳收尽最后一缕余晖、西边的天际出现大片火烧云时,村庄便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夜纱。吃完晚饭的庄户人走出户外,仨仨俩俩地坐在柳树底下纳凉,谈论着庄稼的长势及生活中一些琐碎的事情。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山头,将清丽的月光无声地遍洒整个苍穹,夜色沁凉如水。房前屋后的杨柳在月光中婆娑,舞动着的树叶沙沙有声,像一曲悦耳的催眠曲,小村上空相互交织的各种线路影影绰绰,百岔河里响起一片片蛙声。

秋 天

秋老虎咬着盛夏的尾巴姗姗地来了。开始,人们并不知晓,只觉得早晨、晚上有了些许凉意。接近中秋,当各种庄稼用即将成熟的颜色把大地涂抹成一片红、一片黄、一片白时,就感觉到山头上的风是凉凉的。天空似乎高了远了,云似乎沥尽了夏日所有的水分,变得轻了淡了。偶尔,秋风吹过,更显出山的明净。对着凉爽的秋风,人们有时会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秋风凉——了”的感叹。虽然这声尾音长长的感叹里包含着对时光飞逝的无奈,但这无奈是短暂的,更多的是被秋的收获所吸引。

当弯弯的谷穗成了金黄色、玉米沉甸甸的时候,高粱也红彤彤的了。小院里,茄子紫了、倭瓜鼓了,洁白的大蒜编成辫儿挂上了墙。挂上墙的还有一串串火红的辣椒、翠绿的豆角丝……真的是秋进农家,丰收满院啊!

“白露摸镰把,秋分地割完”。白露一到,人们从墙上摘下事先预备好的镰刀,在盐水里浸泡之后,用磨石磨得明光铮亮,用指盖儿轻轻一刮,锋快了。便拎上水壶和磨石,开始割地了。弯下腰,把谷子拢在左手,右手伸出镰刀在谷根处使劲往后一拽,“嚓、嚓、嚓”的声音如同一部交响乐,一排排的谷个子便倒在了谷茬上。

把各种庄稼拉进场院,是一年四季最为热闹的时候。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一个大场院里,在碾轧各自的庄稼。一垛垛的庄稼穗里根外如同金字塔般垛在场院的四周。

把谷穗用削谷刀削下,在场院的中心摊成一片“圆”。遛场人将一根长绳一头系在自己的腰间,另一头则栓着拉碌碡的马,马以人为中心一圈圈地在谷穗上小跑,碌碡一颠一颠的,谷粒自然脱落。遛场人不时地扯开嗓子高喊一声“嗨——唉”,场院里又增添了人欢马叫的气氛。其实不用喊,马也会自觉地小跑,这一喊声里既是人对马的一种催促,也是人精神亢奋的一种表现。

太阳偏西的时候,谷粒完全脱完了,人们用木叉将谷穗的秸秆清理出去,将谷粒堆在一起。有经验的老庄户人用耳朵先感觉风向,风向定好之后,便用木锨把谷粒扬出去,这一锨既要扬得松、又要扬得散、扬得匀。刚干庄稼活的年轻人不会干这样的活,只能用扫帚在鱼脊梁骨状的谷粒堆上打略。经过扬、略、筛几个程序后,谷粒、谷糠就泾渭分明了。当黄橙橙的谷子装满一条条袋子,人们用小推车把圆鼓鼓的粮食袋子往家送时,嘴里不断地哼着欢快的小曲儿,秋的高兴全部写在了百岔川庄户人的脸上。

冬 天

百岔川小村里的冬天是宁静的。树落尽了叶子,地里没有了庄稼,山野显得辽阔、旷远。闲不住的庄户人早早起床拿上粪叉挎上柳条筐,去村外捡粪,以作为第二年的农家肥。早晨在村外捡粪的时候,看着村里每家烟囱上升腾的炊烟,就知道谁家起床早或起床晚了。各家烟囱上袅袅升腾的蓝色烟雾到空中交汇在一起,犹如一层轻轻的薄纱在小村上空飘动。谁家炝锅时油炸葱花的香味飘出村外,捡粪人就会使劲地抽抽鼻子,连同清冷的空气一同吸进肚子里。

冬天日短夜长,这个长长的夜晚,庄户人是会干很多活的。猪、牛、羊上了圈,鸡进了窝,一切都清静之后,女人们拉上窗帘、坐在炕上开始做棉衣或者鞋子。她们要利用这个冬季把全家人的棉衣和下一年所要穿的鞋子都做出来。做鞋,是一个极复杂的过程,往往需要打袼褙、尅鞋帮、纳鞋底、绱鞋等十几道工序。男人则坐在一边用高粱杆钉盖帘,准备到百岔川山顶漫甸的村庄卖个好价钱。放学的孩子趴在炕上灯光最明亮的地方写作业。火盆上的水壶滋滋地响着,热灰里孩子烧的土豆不时地嘶一声冒一丝白气,随即飘出一股烧土豆的香味儿。一盏橘黄的灯在屋顶无声地照着,小屋里既温馨又和谐。

小村的雪景是非常美的。早晨往往还未起床,就被麻雀嘁嚓嘁嚓的声音叫醒了。推开房门,但见地上是白的、树是白的、前院的房顶也是白的,返回屋把这一消息告诉炕上正在睡觉的人“下雪了,好大呀。”炕上的人便呓语般地“下雪好呀。”上学的孩子则一骨碌爬起来嗔怪着:“好什么好,咋上学呀?”便从被窝里钻出来,把窗户玻璃上的霜雪用手指甲使劲尅一块,把眼睛贴上去看窗外雪的大小。

这时早起的人戴上帽子和手套,抄起竹枝扫帚去扫道,麻雀和早出窝的鸡已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个”字型的脚印。随着扫帚左一下右一下的动作,一条土色的小道便显现出来,一直通向院外,通向邻家的大门口。勤快的人会一直扫到村路上,回头再看这条道有的是“丫”字形、有的是“十”字形。有时遇见另一家人扫道,路便接通了,俩人遇到一起的第一句话就是“这雪好啊!”往往话还未说完,口中呼出的白气便在眉毛上、前额的头发上凝成了霜。老远瞅着他们的人,听不清说什么,只是看到俩人对面的一团白气。

扫雪人再回到院子里,和刚起床的家人一起把雪铲倒菜园里或果树下,用铁锨拍成一个瓷实的大雪堆。太阳出来的时候,一片金光,向哪儿瞅都很耀眼。正午天气暖和的时候,房坡上的雪开始融化,顺着房檐往下滴,晚上气温低了,屋檐上的水结成了冰瘤子,一串串的像珍珠。

到了农历腊月十五,百岔川的小村就逐渐热闹起来了,上学的孩子放了假,家家户户都欢欢乐乐的。杀猪宰鸡、磨米磨面,赶集上店、做新衣服买年货,好不热闹。腊月二十三小年的晚上,家家户户吃完饺子,大人们便在灶台前给灶王爷烧香,敬奉灶王爷。而小孩子们则背诵起老人们早就告诉过的:“灶王爷本性张,骑着马,扛着枪,上天说好话,下界言吉祥”的歌谣。小年一过,人们就真正地忙年了:扫房、做豆腐、蒸年糕、蒸馒头……家家户户热气腾腾、欢声笑语。腊月三十中午这顿饭,家家户户一定要吃鸡和鱼,意为吉庆有余。

站在年的门槛儿,百岔川里的人又盼望着,下一年一定是个吉祥年、丰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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