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洁的额吉
——追忆全国劳动模范花拉
哈斯巴特尔 吕振山
说起建国初期闻名全国的巾帼劳动模范、赤峰市克什克腾旗达来诺日公社副社长花拉老人，知道的无不异口同声地说：她是一位善良、慈祥、能干的额吉。她的一生充溢着苦难、奋斗和创造，她的一生平凡而伟大、圣洁而高尚，已成为贡格尔草原一段辉煌的历史。
善良慈祥的花拉（图右）
在《赤峰市志》和《克什克腾旗志》中，都收录有花拉传记。花拉，蒙古族，1904年出生于克什克腾旗灶火沟（现芝瑞镇广兴源造福沟）蒙古土默特氏贫民家庭。家里有兄妹七人，花拉排行老三。花拉十四岁那年，因为家中赤贫，父母年迈无法养活孩子，被迫卖给了达来诺日苏木本布台一个牧主的儿子为妻，实际上就是奴隶。花拉二十二岁时，被转卖给贫困牧民额日和宝音。花拉在自述中说：“……就这样我度过了饥寒交迫的四十年。共产党来了，我见到了亲人，当家做了主人！”
一、受苦受难的日子
见证了她的经历，才会感悟她的心路，体会她的不凡，看到她的伟大。
“花拉”是蒙古语，意思是“花儿”。父母给她起这个吉祥的名字，是盼望女儿像鲜花一样盛开在草原上。然而在那个黑暗的世道，穷人的命如同草芥，阶级压迫与贫困饥饿时时刻刻都在摧残这个苦命的孩子。
花拉从出生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赤贫的家庭仅能提供度命的衣食。她从出生就没穿过一丝布衣，是裹在破皮筒中度日的。十四岁时，她就给牧主放羊放猪放牛，用破皮子裹脚，靠在羊身上取暖。苦难的童年、少年，给予她的是痛苦无助和对生活的失望。她在1963年接受《昭乌达报》记者采访时说：“我十四岁被卖给牧主儿子为妻。我一踏进他家的门槛，就好像进了鬼门关。他们说我是花钱买来的，穷人家的女儿就像牲畜一样，死了旧的可以换一个新的。没有人拿我当人看。我过门不久，本来就有病的牧主儿子害眼病、瞎了。他们说这是因为娶了我，是不吉之兆，是扫把星，从此更是不把我当人看。我每天除了熬茶做饭，还得挤二十多头乳牛的奶，整天挨打受气。”一次，牧主和他的弟弟等打纸牌，借口说我挡了亮，不由分说从我手中抢过菜刀砍向我的脊背，砍出了七八寸长的口子，鲜血淋漓。说者声泪俱下，听者感叹唏嘘。
花拉二十二岁那年，被转卖给贫困牧民额日和宝音。丈夫很能干，也很疼爱她，使花拉感受到一些家庭的温暖。丈夫给牧主放牧，为维持生活下套打猎。花拉到牧主家做苦工，挤牛奶，剪羊毛，做针线，一年到头见不到一滴油水，有时能吃到一点牧主家扔的冻死病死的牲畜肉。穿的一年四季都是单裤、破皮袄。皮袄冬天毛朝里面穿，夏天毛朝外穿。住的是一顶破烂不堪的蒙古包，冬天包里包外一样冷，夏天下雨里外湿。二十三岁时，花拉怀孕了，五六个月身孕也要上山给牧主砍柴背柴。一天背柴下山时不慎摔了一跤，孩子流产了，第二天忍受痛苦依旧给牧主做工，从此落下病，再也不能生孩子啦。二十六岁那年，丈夫积劳成疾，花拉向喇嘛借了十元高利贷，给丈夫治病，最终仍未挽救丈夫的生命。埋葬了病死的丈夫，做苦工六年，又把家中唯一的一头乳牛卖了，才还清了高利贷。孤苦无依的花拉没日没夜地给牧主干活，熬了八年，最后还是被牧主撵出来了。在荒凉的草原上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花拉只得流浪漂荡，以讨饭为生，真是吃遍了人间的苦。
二、翻身不忘共产党
1946年，中国共产党和人民军队解放了克什克腾旗，贡格尔草原建立了共产党领导的忠阿鲁努图克，关怀和救助贫苦牧民。花拉才结束了乞讨生活，并先后领养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又和一位叫鲁都布的喇嘛大夫组成了家庭，开始了新生活。
1947年，人民政府开展牧改运动，清算牧主牧富，花拉分到了牛羊和生产生活用具，从此体面地穿上了蒙古袍服，放牧着自己的牛羊，蒙古包里从此有了欢笑声。
花拉身材较高，容貌清秀，性格爽朗，言谈举止亲和力强。她过日子是一把好手，她家的牛羊不断壮大。她在新社会的阳光雨露下，像一只美丽洁白的天鹅展翅翱翔在丽日草原。她衷心拥护中国共产党，感谢毛主席，积极参加党和政府组织的社会活动，办事能力很强，深受乡亲们信赖。因此，大伙一致选举花拉为宝木台嘎查第一届妇联主任。从此以后花拉就像换了一个人，满怀热情地带领全嘎查妇女参加劳动生产，做好妇女解放工作，大力宣传解放思想，学习文化。
花拉受了半辈子苦，没有上过学，蒙汉文都不认识，参加革命后，深感没文化的窘迫。她下决心自己学习文化知识，也号召和带动嘎查妇女和孩子们读书学习。
1948年，上级给宝木台嘎查分配来一名叫斯仁扎木苏的教师，花拉如获至宝，新扎了一顶蒙古包，把“贡乃庙”闲置的桌椅板凳都用上，建立了克旗第一个“艾力小学”。白天孩子们上课，晚上花拉组织嘎查中青年男女上夜校，请斯仁扎木苏老师教他们读书识字。花拉学习如饥似渴，非常认真。没有书本铅笔，他们手里拿着抹灰的板子，用竹签写字。教师随时提问，不定期进行考试，公布考试成绩。花拉在夜校认识了许多蒙古语字词，学会了写简单的书信便条，能读懂上级下达的蒙文文件和书籍。学习文化知识让她知道了许多事情，眼光看得更远，心胸更宽广。当时，花拉和牧民最爱唱一首蒙古歌曲：“灿烂的阳光，照耀着大地，伟大领袖毛泽东，解放了牧民。密布的黑云，被清风吹散，封建的压迫，被共产党打碎，党的光辉啊，带给我们自由，男女老少啊，歌唱新婚姻。”
新社会、新生活、新面貌。花拉在嘎查把一切工作都做得有板有眼、一丝不苟、严肃认真。秋季，她和嘎查各委员走访每个家庭，调查各户生活情况，储草、棚圈及抗灾减灾准备情况，把每户牧民都装在心里。每年春节都对全嘎查退伍军人、军烈属进行慰问，细致做好拥军优属工作。每年都组织嘎查人员清扫环境卫生，开展爱国卫生运动，不定期检查各户卫生，并当场表扬讲卫生的户，批评不合格的户，限期改进。她说，现在是新社会，要干干净净地过日子。
1950年，花拉发动牧民群众积极投入到支援抗美援朝“捐献飞机大炮”运动。花拉带头捐献了一头腱牛。在她的带动下，牧民们积极踊跃捐牛羊马匹、皮张羊毛、奶食品。花拉还组织人上山打狍子，把狍子肉晒干、烤熟，捐献给亲人志愿军。花拉说：“翻身不忘共产党，幸福不忘毛主席，我们的好日子绝不能再丢掉。
三、贡格尔草原的带头人
水有源，树有根，只因吃遍人间苦，才珍惜当下的自由幸福生活。
1949年10月，巴阿鲁努图克召开了首届牧民模范表奖大会，花拉汇报了本布台嘎查发展畜牧业的新鲜工作做法，被评为苏木劳动模范，年底被选为克什克腾旗劳动模范，同时被全体牧民推选为宝木台嘎查达。上任伊使，她和大伙共同商讨制定了嘎查规章制度和村民公约。井井有条地安排牧业生产，做好春季接羔保育、夏季出场放牧、秋季打贮草和冬季牛羊棚圈修缮等工作。那个时候，狼害很厉害，花拉响应政府号召，带领民兵在春季展开打狼行动，保护畜牧业稳定发展。
1950年3月5日，花拉面向党旗庄严宣誓，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年夏天，她响应党的“组织起来，共同富裕”的号召，联络本嘎查七户牧民，创办了克旗第一个牧业互助组。在花拉带领下，团结协作，共同努力，不断改进放牧方式和提高饲养管理水平，按四季划分草牧场轮牧，春天走敖特尔（移场放牧），夏天游牧，秋冬定居。对病弱畜专人饲喂，夏天有凉棚，冬天有暖棚，草料充足。花拉特别注重牲畜品种改良，她用自己的钱从外地购买种马、种牛、种羊，供全嘎查使用。花拉一家勤奋劳动，个人牲畜从1948年的27头只，到1953年增加到243头只，互助组其他牧户的牲畜也成倍增加。
当年，花拉创办的互助组在锡林河边的乌套海和乌敦塔拉设冬营盘和春季按羔点。为了方便牧民生产生活，花拉出资在锡林高勒河上搭建了一座木桥，从此这个地方被牧民命名为“花拉的营地”“花拉的桥”。花拉把上级奖励给她的一台收音机送给冬牧场牧民，让牧民群众听到了北京的声音。
1953年，巴鲁阿鲁和忠阿鲁的各嘎查效仿花拉互助组纷纷建立起互助组。当时的《内蒙古日报》等报刊对花拉做了许多报道，成为贡格尔草原的美谈。
1956年3月，巴鲁阿鲁努图克宝木台嘎查，以花拉的互助组为基础，建立了初级合作社，起名“爱国合作社”。花拉当选为合作社主任。合作社社员以自愿方式把基础母畜和主要生产工具定价入股，定期分红，实行多劳多得，少劳少得的收入分配原则。
合作社建立之初，牧民收入稳定提高，大伙的干劲特别足。上级还给合作社奖励了一台苏联制造的打草机，大大提高了劳动生产率。花拉还自掏腰包为合作社购买了一台缝纫机，她和一位女社员义务为大家做新衣、缝补衣物，保证让社员都穿得体统地。她还组织社员用牛车捡拾牛羊粪卖给浩勒图牧场，开办奶食品加工作坊、皮革厂和毛毡厂改善群众生活，增加收入。为了提高牲畜品种质量，花拉用周恩来总理赠送给“花拉合作社”的两只据说用黄金换来的“东德”种公羊为全嘎查母羊改良配种，大大提高了绵羊的品质。花拉合作社也成为全旗模范合作社。
人民公社成立后，花拉当选为达来诺日人民公社副社长。当时领导考虑到花拉年纪较大，身体又有病，可以脱产工作。她干脆地说：“我是群众选的，就要为群众服务，共产党员哪有不干活的！”
1958年冬，为了给造纸厂提供原料，花拉率领牧民在寒风冷雪中奋战十多天，在达里湖边割芦苇和水草，两只手被刮得鲜血淋漓，顺利完成了生产任务。
岗更黑牛是草原优良品种，1958年公社建立了“岗更黑牛牧场”，公社党委委员副社长花拉调任场长职务。她到任后利用场内年轻人多的优势，以共青团员为核心创办了青年突击队，场内工作风风火火有声有色地开展起来。岗更牛经过品种杂交优化，品质数量快速提高，成为贡格尔草原名优品种，闻名全区乃至全国，大力支援了农区农业发展。1954年，花拉引进新疆细毛羊和俄罗斯阿哈马，首次在宝木台嘎查做马和羊品种改良获得成功。
有一年，阴历10月末贡格尔草原突降暴雪。花拉意识到白灾对畜群的危害，一大早就骑马顶风冒雪到牧场往回赶牛群。这时候，暴雪狂风骤然加大，牛群顺着风跑，花拉老人只能跟着牛群跑，在暴风雪中挣扎了一天，到了傍晚时牛群才在一个有树林的沙窝子里站住了脚。花拉忍受着饥饿寒冷把牛圈在一起，直到合作社6名社员找到她和牛群。花拉和一名社员回家时，由于天黑雪大，过锡林高勒时花拉连人带马陷入冰河，同行社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花拉救出冰河，赶紧送到附近一户牧民家烤火取暖，浑身打着寒战的花拉说：“我没事，合作社的牛群安全，我就放心了！”在场的人被她不顾个人安危，舍已为公的精神感动得流下眼泪。
花拉特别重视对青少年的教育。她经常对青少年讲“旧社会，我们受了多少苦难，今天的幸福是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给我们造就的，我们要对得起共产党。不能等待天上掉馅饼，要埋头苦干，才能过好美好的日子。”她是艾里小学的业余辅导员，每次去北京或盟、旗开会回来，都给孩子们买回纸笔文具、抗感冒的常用药物、头巾袜子等生活用品。她自己没有亲生孩子，把养女养子视若已出，把苏木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儿女。花拉合作社夏季牧场在通往锡林浩特的锡林河畔，那个年代草原狼很多，牧民把在锡林浩特读书的孩子先送到花拉营地交给花拉额吉，再由花拉用马或牛车送到锡林浩特。对孩子们而言，花拉额吉就是他们的保护神。克旗蒙中原党支部书记布和吉日嘎拉现在回忆起来都激动得热泪盈眶。花拉培养了很多优秀基层蒙古族女干部，如巴彦宝力格嘎查的苏敦扎布、白音呼硕嘎查的娜布其、岗更嘎查的都给玛、东发展的陈玉兰、达来嘎查的满都日娃、宝木台嘎查的乌仁其木格、乌兰图克嘎查的仁钦花等，工作之中都受到花拉的悉心教诲，成长进步为嘎查支部书记或嘎查达。克旗民族宗教局原主任宝音特古斯回忆说：“1962年我调到达里公社当团委书记，花拉是公社副社长，我们经常请花拉副社长给青年做演讲，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她的记忆力很好，讲得也很生动感人。后来我当选公社党委委员，花拉告诫我：”你毕竟是年轻人，路途遥远，要努力工作。党委政府信任你，所以对自己要严格要求，多学习，要多发挥一名共产党员的带头模范作用“。真诚嘱托至今言犹在耳。
四、无尚荣光耀草原
白天鹅给草原带来灵光，金莲花给草原带来吉祥，百灵鸟给草原带来欢唱，花拉额吉给草原带来无尚荣光。贡格尔草原因为花拉而骄傲，各族儿女因为花拉而自豪。花拉额吉的善良和慈祥，深深地感动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她一心为党为乡亲默默奉献，埋头苦干，赢得了干部群众的信赖和尊敬，党和人民也给予她很高的奖赏和荣誉。
1950年花拉创办的合作社被旗里评为“爱国兴畜”先进集体，花拉获得先进个人奖励；
1952年7月，她荣获克什克腾旗“劳动模范”奖章。同月，荣获昭乌达盟“爱国主义保畜兴畜生产”先进个人奖励，被评为昭乌达盟特等模范。
1953年9月，她当选为克什克腾旗首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1954年，被克旗人民政府授予“模范牧民”荣誉称号。同年，当选为昭乌达盟首届人大代表。同年6月，在克旗第二届劳模大会上获得“一等模范”奖状。9月荣获内蒙古自治区政府“爱国主义保畜兴畜生产“先进个人奖状，乌兰夫主席亲自为她颁奖；
1955年4月，花拉当选为内蒙古自治区第一届二次人代会代表；
1956年，她参加了全国妇代会，当选为全国妇联执行委员；
1957年2月，她参加了全国首届劳模代表大会，在参加大会的内蒙古自治区31位劳模中，她是唯一一位蒙古族女劳动模范，当年50岁。在北京参加会议期间，毛主席、朱德委员长和彭德怀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亲切接见了全体代表，并合影留念。会上授予她“全国劳动模范”荣誉称号。周总理代表国务院给花拉爱国合作社赠送了两只“东德”种公羊。
1958年她参加自治区劳模大会，带回来乌兰夫主席奖励的一台“前进牌”嘎斯汽车和两台拖拉机。
1959年她出席全国群英会，再次受到毛主席、周总理、刘少奇主席、朱德委员长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
花拉先后担任过宝木台嘎查达、初高级社主任、大队党支部书记、达来诺日公社副社长等职务，1952年被选为克旗人民政府委员。面对荣誉她从不骄傲自满，把荣誉视作生命的一部分而格外珍惜。花拉不会说汉话也不识汉字，大会发言讲蒙语，上级给她配备翻译。花拉记忆力强，讲话生动、流畅，感染力强，深受与会者欢迎。她外孙女《我的花拉额吉》回忆：花拉额吉住在一个大蒙古包里，包中间有灶火，西北方向有两节柜子，柜子上面一个细长的木质框架里镶着花拉额吉跟毛主席、刘少奇、周恩来、朱德、彭德怀、邓小平、陈云等领导人的合影照片。我心生敬佩“毛主席就是佛爷，老额吉跟佛爷一起照相，是多么荣幸而光荣啊！”
花拉额吉说：“我从一个卑贱的奴隶成为新社会的主人，是毛主席、共产党给了我幸福生活，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献給党和国家。”花拉额吉以她的身体力行为草原赢得了巨大荣耀，她是贡格尔草原的珍宝，深受人民喜爱和社会尊重。
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杰出来自平凡、普通铸就辉煌。花拉额吉是勤劳勇敢的蒙古民族的优秀代表，她为党和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永远激励着后人，成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原动力。
谨以此文，纪念圣洁的额吉花拉！
2021年2月于经棚
文中照片由作者提供
哈斯巴特尔，克什克腾旗达来诺日镇退休教师。
吕振山，克什克腾旗芝瑞镇兴华村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吉祥鸟》《家园之恋》《圣洁的故乡》，长篇革命历史小说《塞上剿匪记》，文学作品集《芝瑞纪事》。
原
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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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单位：克什克腾作家协会、克什克腾旗民间文艺家协会、内蒙古克什克腾旗书画家协会、克什克腾旗摄影家协会。
微信号：kskt150425
主编微信：aimin1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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