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飞的选择
文|杜骏飞
读到我所不熟悉的秦玥飞，我想起了卢安克，一个在中国广西偏僻山村一呆十年的德国人。
卢安克的服务对象是中国乡村留守儿童。这个抛弃舒适生活、把自己的青春整个奉献给异国穷人的德国人，震惊了很多人，包括采访他的柴静。
你会情不自禁地想问：秦玥飞、卢安克他们，是一种什么样的人，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背后来自什么样的精神动力。
在别人眼中，卢安克是一个只知道服务穷孩子、还几乎不要报酬的怪人；在孩子们眼中，他是最好的朋友、老师；在我们看来，卢安克是当代的白求恩和洋雷锋。可是，卢安克自己呢？他只觉得，他与其他人一样普通，只是做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再看看秦玥飞。他是个完成了经济学和政治学两个专业学习的耶鲁毕业生，学成回国后，二话不说，一头扎进偏僻的湖南贺家村当了“村官”。他像卢安克一样，也不喜欢别人说他是学雷锋、“做公益”，而是认为村干部是他喜欢的工作。
理解的钥匙只有一把：秦玥飞、卢安克他们，是一种喜欢服务底层的人。
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不是要奉献，不是要表现，就是喜欢。
自然，他们的喜欢，不是大多数人的喜欢。世俗心目中的理想职业，绝不会是这么工作劳累、待遇菲薄、地位不高的工作。
但他们真不这么想。他们喜欢你不喜欢的，这是他们和你真正不一样的地方。
这里，有一种特殊的精神动力吗？如果说有，那一定是对人生价值的独特追求。
我曾经在《本科的终点》里写道：“我很希望未来能过渡到一个理想的通识教育时代，来到一个超越功利的本科大学，就像耶鲁那样。”
说起来，耶鲁恰巧是秦玥飞的母校了。
像耶鲁大学这样的真正的一流大学教什么？不是挣钱，不是职业技能，更不是成功学。他们推行的是真正的通识教育，即自由而开明的教育，我的理解，是一种重视天赋、兴趣、人文素养和人生价值观的教育。
耶鲁培养了5位总统和13位诺奖学者，不过，它真正引以为豪的学生，却不是那些炙手可热的国家领导人、大牌教授、著名演员，而是1773级的学生、被美国人称为民族英雄的内森·黑尔。具有炽热爱国热情的内森·黑尔在美国独立战争中深入英军防线搜集情报时被捕，并被处以绞刑。就义前，他留下了人类世代相传的遗言：“我唯一的憾事就是只能为祖国奉献一次生命。”
这是耶鲁大学的教育密码。这也是西方自有精英教育以来，一流大学真正的文化基因。
当一个年轻人在成长的路上，培养了自由的精神、公民的责任、远大的志向，拥有独立的思考、杰出的意志品质、批判性思维、自省能力。那么，他就是得到了最好的通识教育了。
如果他没有这些素养，只有一脑门职业竞争的技能、只有向上流动的饥渴，那么，他就是没得到最好的通识教育。
钱理群说，今天的北大培养出来的一部分尖子学生，是实用主义、实利主义，虚无主义教育的受害者，大学正在培养出一批“绝对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所谓“绝对”，是指一己利益成为他们言行的唯一的绝对的直接驱动力，为他人做事，全部是一种投资。
北大如此，清华又如何？一样。复旦、南大能幸免吗？不能。一代代中国最优秀的头脑，被培养为远离通识教育的“人才”，成为疏离公民责任、拒绝独立选择、不肯服务社会的“精英”。他们可能在官场上，在企业五百强里，在BAT、基金和投行里，在媒体和学者队伍里，在一切地位高高在上、人生却拒绝崇高的舞台上。
他们也会有人民的名义，但本质上绝不会是人民的选择。
而这一切后果，秦玥飞、卢安克们却幸免了。
也许他们没有我们中国精英们那么聪明，职业上没有他们的“成就”，野心和欲望更无法与他们媲美。然而，感谢培养他们的大学，给了他们如此自由、独立、真诚的价值观，也给了他们对自己的无比尊重。
那么，学习秦玥飞、卢安克，到底有多难？
首先你应该在真正的大学里受到良好的通识教育，形成了一个真正的社会精英的人格修养。
然后，你来自一个开放而脱俗的家庭，从童年起就允许你放飞自己服务社会的一切梦想。
然后，你拒绝了凡俗诱惑，独立、清醒、坚定地选择了自己所钟爱的事业。
然后，你真正行动起来，并且，你有能力十年如一日地坚持下来。
这一切听上去很容易吗？或是很难？它的种子是我们曾经在书上读过、但却从未见过的人生理想。它的花朵是我们在成长期所得到的卓越不凡的价值观。它的枝叶是许许多多秦玥飞、卢安克这样以关怀大众为志业的知识精英，以及像盖茨、扎克伯格这样几乎把一生财产捐给公益基金会的慈善富人。
你问我，为什么会有秦玥飞、卢安克？我已经回答你了。
你问我，要不要成为秦玥飞、卢安克？这取决于你所受的教育。
你问我，成为秦玥飞、卢安克有什么好？我想说，当他们成为自己后，他们会非常尊敬自己，就像盖茨、扎克伯格一样。
真心地尊重、真心地爱戴、并真心喜欢自己，这有多么重要？我想告诉你：一个这样的人，连梦境都是甜美安详的。
这就是秦玥飞的选择。
人物简介
2005年，
获美国耶鲁大学全额奖学金，
后获得耶鲁大学文科学士学位……
这就是父母眼中，
“别人家的孩子”，
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进名企，签offer，
投行精英，硅谷人才，
只要他愿意，都是手到擒来的事。
2011年，
他却突然来了个急转弯，
成为人流中的逆行者……
他从美国回国，
正好碰上湖南省招大学生村官，
待遇不高，一个月一千多元，
可他毫不犹豫地参加了，带着行李，
便一头扎进偏僻的湖南贺家村。
可贺家村的村民对他这个，
喝洋墨水的外来者并不欢迎，
他喜欢早上洗澡，
结果他早上出门打水洗澡的行为，
也引起了村民们的不满：
“留过洋的人是嫌我们这里脏不咯？”
“早上洗澡，好浪费水啊！”
从繁华的美国来到中国农村，
这样的选择任谁都无法理解，
可在他自己看来，
一切都是那么地顺其自然。
他打小就深刻体会到贫穷的滋味，
父母艰难求生的身影更是搅动他的心，
他之所以努力读书，就是为了有能力，
让千千万万和他父母一样的人，
过上像样的生活。
他说：
自己并不是为了仕途，
自己的人生理想，
就在乡村。
人物生平
2012年
高票当选县级人大代表，
他百般努力，让崎岖的山路间通上了校车。
2013年，
湖南遭遇大旱，
水源贫瘠，土壤开裂，庄稼旱死，
但贺家村的稻田却生机勃勃。
他新修的水利工程，保全了全村的命脉。
秦玥飞还联络各种资源，
为村里的留守老人建造了一所田园式敬老院，
有独卫、热水器、壁挂电视，
还有生机勃勃的菜圃鱼塘。
2014年，
第一个村官任期满，
他没有接受组织提拔，
而是选择到另一个村子继续做村官。
在白云村，
他发动当地留守妇女搞合作社。
村庄富起来了，
再用这些财富去修桥修路，
搞卫生，搞教育。
贺家村任村官的三年时间里，
没钱也没背景的他，
手臂就两根骨头粗细的代价，
为村子引进了超过80万的资金。
而他自己的工资，
全花在了来回奔波的路费上。
为吸引更多优秀人才服务乡村，
秦玥飞与耶鲁中国同学发起了
“黑土麦田公益项目”
他作为发起人并不领工资，
却给成为创客的大学生开出了高额的薪酬。
“乡村创客”在15所村庄开展产业扶贫与创业创新，得到当地政府与村民的好评。
2016年，
他当选为感动中国人物，
评委写下的评语是
在殿堂和田垄之间，
你选择后者，
脚踏泥泞俯首躬行，
在荆棘和贫穷中拓荒，
洒下的汗水是青春，
埋下的种子叫理想，
守在悉心耕耘的大地，
静待收获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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