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说幸福
现代人真是了得，无论遭遇什么样的不幸和灾难，他也总能找到自我安慰的良方，无一例外地，他们认为身为现代人是幸福的。不是常能听到这样的口头禅吗？──ＸＸＸ，真伟大，就是没用过大哥大。
从屈指可数的历史中随便拾上一个朝代，比如唐朝，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唐朝的人幸福吗？这问题太大了，唐朝有官员、地主、佃农、家仆、侍妾、还有太监和白头宫女，说哪位啊？就选一个所谓的成功者，比如唐太宗李世民，哪怕他和普通人一样，也有自己的烦恼，曾为了李家天下的安危忧心忡忡，但他是世人眼中的一代英王，同样懂得吃喝玩乐，而且知道怎样享受人生，以当时的眼光来看，他无疑是幸福的。
然而残酷而不愿面对的是，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他也是幸福的。试想，一个普通的现代人，在累得半死时看电视，电视里正演唐代的电视剧。他会突然想到，生在当世可真是好啊，李世民就没有看过电视，没有开过汽车，没有坐过飞机，没有……我们比他要幸福多了。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试想，李世民压根就不知道电视、汽车和飞机，以及一切现代社会才有的东西，他根本就没理由痛苦也没机会为此而痛苦。对李世民而言，“现代生活”就是读圣贤书、与魏征聊天、尝南北贡品、幸东西美女。
当然，这样的逻辑可以用在更多乃至无数的古人身上，且不用担心被称为相对主义或虚无主义。这样得出来的结论是，社会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并没有导致人们幸福的提升，现代人享受现在的“现代生活”，古人则享受那时的“现代生活”，更不幸的是，现代人在享受现在的“现代生活”时，不仅不比古人有更多的愉悦感，反而不得不面对“现代生活”带给他们的种种病痛，显得代价昂贵或惨重。
从表面上看，现代人饱餐一顿利用现代手段烹调的美食时的满足程度，与原始人捕获一只鹿的满足程度是一样的，这同样是由于原始人并不知道微波炉和各色调料。不同的是，现代人在享受美食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种代价有效地冲击了现代人的满足感，与原始人比起来，显得不伦不类。比如吃一顿优雅的饭（这个假设已经让现代人占了便宜，因为优雅的饭对于现代人来讲是一种享受和奢侈，而对于古人来讲是一种生活常态），现代人在这顿优雅的饭中包含了太多的内容：饭前预备包括快节奏的生活、速食恐惧症、食欲下降、好朋友难得一见……饭中内容包括厨具卫生、厨师健康状态、激素含量、残留农药化肥、转基因食品、疯牛疯、二恶英、禽流感、地块板结、环境恶化……饭后余波包括反胃、醉酒、头痛、饭费……当现代人把这一切都进行完毕的时候，原始人的烤鹿肉正香飘四野呢！
现代人对物质世界进行了严格的量化，比如多少吨油气田，比如百万富翁或千万富翁，比如多大的庄园主或多大的跨国集团总裁。但缺乏财富数字概念的印第安人绝不会羡慕这些。他们没有这种财富观，如果将他们所拥有的土地、森林、矿产进行计算，他们的身价何止百万千万！在没有财富观念的美洲，印第安人就那样悠然地生活着。
1997年4 月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在萨尔瓦多塞伦村进行考古发掘的美国学者惊奇地发现：1400年前被埋于火山灰下的古代居民的生活，竟然要比现在生活在那里的居民生活要好。根据考古发现可以确定，1400年前的塞伦村，是一个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没有任何污染、粮食堆满仓、手工业发达的富足社会──无怪乎印第安人拒绝现代生活，因为他们真正懂得，何为幸福，何为不幸！他们的聪明让现代人感到震惊和惭愧。
叔本华曾经质问过他同时代的人：谁敢说幸福？100多年过去了，同样的问题若是再提出来，得到的答案一定更为单调！
快乐的替代品
在所有关于人生智慧的话语中，人类早就达成这样的共识，人的真正幸福和快乐是：肉体的健康和自由，心灵的安宁和详和。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无论是教授学者，还是文盲弱智，在人生的失意处，在余暇的静想后，在老年的感慨中，无不会想到人的一生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有自己的肉体和心灵，其余的乃“身外之物”。
可是人们啊，又常常犯这样的错误：当一个人静想时，什么都能想开，什么世俗名利，什么恩恩怨怨，其实不过一场烟云。可是当他一旦融入社会，成为一个社会角色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卷入身在江湖的狂潮中，在自责中扮演自己的角色，欲罢不能。
当然，这种生存状态必定是痛苦的。
所以在现实中的快乐常常通过找刺激来实现，他得不到真正的幸福，只能通过另外的途径来进行自我满足，这些东西可称之为“快乐替代物”。一般来讲，“快乐替代物”包括以下几方面的内容：
最显著的是“比倒别人”，战争和竞技运动是最突出的例证。战争心理学家认为，在战争中普遍存在士兵的“无意识状态”，从战争中获取快感已成为一种习惯，而不是抱着什么样的伟大目的。当一个人身临其境之时，目光里必然满是仇恨的火焰，你不杀人，人必杀你，“比倒别人”在此作为最高法则而存在。相比起来，体育竞技要比战争温和得多，但和战争在心理作用上是一样的。从本质上，二者都是从别人身上获取满足和快乐的手段，并非面对自己的心灵世界。
但是在现实中，大多数人生活在社会的中低层，他们比不倒别人时怎么办？那就只能“贬损别人”。在这方面的能人智士很多，他们能在两秒钟之内发现某人的全部缺点，并进行加工整理，以此来搏取快感。在白人那里，总有嘲笑黑人明星的声音；在正常身高的人那里，总能听到嘲笑矮人成功者的声音；在丑陋的人那里，总在说红颜祸水；在现代文明人那里，也总能听到关于成吉思汗是如何野蛮的话题（到处杀戮固然不能成为英雄，但喝咖啡也比喝清清河水高明不到哪）。
很多人意识到贬损他人并不能改变生活现状，至多是进行一些心理安慰，而且，自己也没有更多可以改变现状的才能，这种时候，他会用“玩弄他物”的方法获得自我满足。这方面的人士常常养着被限制自由的宠物，种着畸形的奇花异草。如果他生在古代，他很喜欢到罗马斗兽场看血淋淋的场面；如果他生在当代，他很喜欢看西班牙的斗牛运动。
但也有这样一些人，他们觉得“比倒别人”很可笑，“玩弄他物”的兴趣也没有，那就只有通过“麻醉自我”的方法来实现快乐了。尽管都属于“借酒浇愁愁更愁”一类的把戏，但很多人别无选择，乐此不疲。这些行为包括在高分贝重金属音乐中的劲舞，吸食毒品，无节制性爱，酗酒，飙车……在片刻的“无我狂欢”中寻求安慰。在这种状态下，连“我”都找不到了，必然离真正的快乐越来越远。
据说，在一次新机器展示会上，美国科学家曾经为法国科学家演示一台机器，在这种机器的一端放上一头活蹦乱跳的猪，当猪被卷进机器后，人们惊讶地看到从机器另一头出来的，是烤得油黄油黄香喷喷的一箱香肠。法国科学家表示不以为然，他同样把一头猪放进去，很快，从机器的另一头也出来一箱香肠。但法国科学家说：如果我们觉得香肠不好吃的话，那么......他把香肠放回原处，按下了另外一个按钮，不一会儿，另一端钻出一头活蹦乱跳的猪来。他接着说：猪是可以复原的。
猪是可以复原的，这是一个笑话。当我们的快乐被无情地替代时，快乐是可以复原的，生活是可以复原的，大自然是可以复原的，同样是一句笑话。
—完—
作者简介：
杨红光，太原市作协副主席，《今日汾东》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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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排版：余 欢
责任编辑：白海飞
文本编辑：林 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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