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晒谷坪 数字报

□ 张柏元

我的老家在农村，随着“知天命”的临近，孩提时代的诸多记忆也渐行渐远。唯有老家的那几块晒谷坪常常在脑中依稀闪现。

先前，在农村，大凡每个生产队都有一块晒谷坪。一到收割季节，家家户户都要晒谷子。一家一两块竹簟子，都往晒谷坪上摊，根本不够用。要是遇上阴雨天，谷子堆在家里就发芽。邻居之间为争抢晒谷坪而发生口角伤和气的事也常有。记得有一次，奶奶早早把我叫起，让我把两块竹簟子摊到晒谷坪上，好占个位置中午晒谷用。中午，我们从田里打完谷子时，晒谷平上的两块竹簟子却被别人挤出了。印象最深的是某个夏日的午后，晴空中突然从远处的天边飘来一卷乌墨的云朵。这时，看谷子的人们便慌了手脚，随着嘈杂的呼喊声，原本空寂无人的晒谷坪顿时热闹起来，老人扛着档耙，年轻人挑着箩筐，小孩拖着扫帚，后面跟着几条欢奔好事的黄狗，涌向热气腾腾的晒谷坪……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晒谷坪忽又归于平静，尔后，倾盆的阵雨将晒谷坪浇得水花四溅，雾水迷茫。

如今，老家的晒谷坪被冷落了。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农村产业结构也得到很好调整。村里很多人买车子搞运输，不少人经商办厂，都富了。开山种果的，外出打工的……都赚了钱。农民致富了，许多人建新房，改善居住条件。这不，公路两旁一座座新洋房拔地而起。洋房顶层是平台，乡亲们说，有了平台晒谷子可方便了，鸡鸭偷吃不了，进仓又方便，谁还去占晒谷坪呢。

不过，话虽这么说，我还是忘不了老家的晒谷坪。我知道，我的蹒跚学步就是在门前晒谷坪上完成的，我与伙伴们滚铁环、打陀螺、踩高跷、玩老鹰抓小鸡、学董存瑞炸碉堡，也都是在晒谷坪上进行的，我还在晒谷坪上弯着腰赶过一群蚂蚁，落雨天我曾用一把小小的锄头开沟挖渠将一绺不听话的水邀到了滴水沟里，我在一个春天里将田埂上扯回来的一棵桃树秧栽在了晒谷坪的边上，我在一个黄昏牵着我家那头老黄牛慢腾腾地走过，从晒谷坪这头一直走到那头……

记得孩童时，到了农闲季节，村里就请县里的文工团来唱样板戏。为此，我们村还特意在生产队的晒谷坪前垒了一个大土台。每逢村里放电影和唱样板戏，周围几个村的人都来看。那个年代在村里能看上一场电影或样板戏，也算是相当难得的了。

当时，放电影对我们孩童来说，最有意义的不是看内容，而是抢占座位。就是在晒谷坪上放些砖头、石块和木凳等，以示这个地方有人占有了。为了占一个好位置，我们顾不上在家里吃饱饭，拿上在火灶里烧的红薯、苞米，早早地就去晒谷坪占位了。电影里，每每看到“鬼子”、“敌人”被打得落花流水，我们就兴高采烈拍手叫好，当然也会为“我们的人”英勇负伤或不幸牺牲而痛哭流涕伤心不已。在那个年代，物质的匮乏无法阻挠我们心灵的纯洁与精神的富有。

十二岁那年，我到镇上读初中、高中，后来又到城里上大学。我离开家乡三十多年，工作大半辈子，渐渐忘记了孩童时的情景。前些日子，我回老家路过当年唱戏的晒谷坪，坪子边的土台上长满了杂草，晒谷坪坑坑洼洼，完全没有了以前的面貌。但我仍然对它有一种说不出的眷念，以至于一想到它就回忆起当年的岁月。

于我而言，乡村晒谷坪是一坛陈年佳酿，香醇而又绵绵悠长；是一曲经典老歌，悦耳而又余音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