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阳台上有一盆绿植，据说是昙花，自从妻子从花店里把她带回家，几年了都未曾开花。我经常戏谑地称她为铁树。妻子也不言语，只是给我一个白眼，一如既往地继续侍弄她。
前阵子忽然长出了几个花苞，妻子欣喜若狂，说今晚就要开花了。
几天来，晚餐散步后，妻子就急不可耐地回家，静静等候她的开放，如是四五天也没有如愿。妻子要回老家探亲，不甘心地中断了她的守候，嘱我关照。
妻子走后的第二天晚上，我在书房内看书，突然闻到了一缕幽幽的清香，我急忙跑到阳台开灯，果然是昙花开了。放下书，我静静地守候在它身旁。我仿佛一丝丝微响，极细极柔，“啪……啪……啪……”，娇嫩的花蕾微微颤动，一片，两片，三片……紫绛色的花骨朵儿不可思议地绽出了如白雪如炼乳般的花瓣，袅袅婷婷，中间一根柱状雄蕊高高翘起……花瓣层层地分开来，精致光滑，像白玉一样玲珑剔透，美得让人窒息！
我目睹了她开放的全过程，从风姿绰约、到光华四射、到花冠闭合。我清楚的知道，那之后她将凋零和沉寂。
她的生命何其短暂，只有短短三四个小时。
她的美艳令人讶异，她的已逝令人深惋。要比拟于万一，只有彩虹，只有流星。
她的美丽，我的妻子没有亲见。美艳的呈现，欣赏者却缺位，它存在的价值岂不枉然。
我以凄美的心情，目睹了她悲壮的一生。
但，这一切都是在一旁的我的感想和叹息。
昙花自己是无意识的。
她只是自然地生长，自然地开放，自然地凋零。她只是本真地生活，安祥地走完自己的生命历程。
我想，昙花是幸福的，因为她的无意识。
俄顷，我忽然想到，昙花或许是有智慧的。
她不惜用几年的时间来酝酿、积累，不心急、不抱怨，用旷日持久地耐心获取阳光和滋养，不惜用漫长的沉寂换取短暂的绚丽。如此地执着和冷静。
她在静谧的凉夜开放，显然是回避喧嚣，并不期待别人的注目和掌声。如此的冷艳和孤傲。
她坦然面对生命的短暂，只求拼尽生命的全部能量，实现对美的追求，而不管有没有人欣赏。
昙花是一位有品格的高哲。
在昙花面前，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羞愧。
我常常因为想到人生只有几十年而凄凄惶惶，嗟叹人生苦短。
我常常因为一些错过而深感惋惜。
我常常因为纠结努力和获得是否平衡而犹豫彷徨。
我无法超然，不能像昙花一样无意识，但我应该从昙花身上领悟一些生命的智慧。
二零一六年十一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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