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没有错(小小说）

                          文/周 敏

郁闷！夏贵刚被妻子数落了一顿。他很不爽，两眼盯着电视，图像音响俱全，愣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天来的不顺让他老想着，心绪难平。

夏贵今年55周岁，根据国企规定，他要退居二线了，也早有了思想准备，甚至早就想好了退下来的生活安排。明天总部就要来人宣布了。他下来，分管生产的副总郝毅接任。明天是夏贵在位的最后一天，他决定站好最后一班岗，给职工留下好形象。

但这最后一天过的，实在让夏贵憋屈。

早上8时正，夏贵准时来到公司大厅。大家都掐着点上班，电梯停在高层下不来，电梯前聚着许多人。突然有人说：“这电梯好像卡住了，不转了。”另一人接话：“地球还在转，这电梯却不转了。在上面享福惯了，在下面呆着肯定难受。”那接话的人，有浓厚的鼻音，夏贵一听就知道这是在挖苦自己，句句刺心。

夏贵想起了六年前的一幕。

工厂设备改造。当时夏贵是分管生产的副总，李奇是车间主任，现场会上，各部门的领导和专家许多人，夏贵和李奇意见不一争执起来。显然夏贵不如李奇熟悉情况，他的想法即烧钱又影响后续发展。但为了面子还是固执己见。见说不过李奇，夏贵竟然发火了：“少了你，地球就不转啦！”李奇也毫不示弱: “少了你，地球照转。”夏贵挥动手臂：“那只能顺着我转，不能顺着你转。散会。”第二年，夏贵当上了总经理后，李奇却解除了中层职务。李奇认为他的免职就是夏贵干的好事。

夏贵没有想到今天在电梯口会遇到李奇。他当老总这么多年，从未遇见李奇来过办公大楼。刚才的话明显是针对自己，却无法回应，只能忍气吞声。

9点开生产会，夏贵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来到会议室。大家已齐齐一堂，分管生产的副总郝毅早到了。会议照例由生技科主任主持。本来主持人应该直接让各有关部门汇报一下上周工作的，不想他却在前面加了一个开场白：“大家可能不记得了。时间过得真快呀。六年前，也是在这个会议室，总部来人宣布夏总任我们的总经理。没想到，一晃六年过去了，明天，夏总就要退居二线了。这是夏总最后一次参加我们生产会。我们都舍不得。”夏贵已经准备好自己和大家说退居二线的事，显示一下豁达，竟被主持人提前搅局了。起先，夏贵弄不懂主持人是想讨好他夏贵，还是想讨好将上任的总经理郝毅。因为当年考察总经理时，夏贵和郝毅都是后备人选。夏贵上去了，郝毅一直不服气。听着听着，当夏贵看到郝毅脸上微露喜色时，腾地一下火气上来了，说：“扯什么牛犊子，开会。我退二线还轮不到你来宣布。”会场气氛一下子弄得很糟，大家就丢三落四、心猿意马地汇报，夏贵也一句听不进去，接了一个电话，趁机说：“你们接着开吧。”匆匆离开会议室，再也没有回来。

夏贵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想看看娱乐频道，调适一下情绪。刚点开电影。他的专职司机走进来，递过来一张发票。他一看，是一张修车发票，五千多元。车子没修过啊。哪来的修车发票。夏贵正待发问。司机说：“夏总，上次我去X城给你朋友添孙子包钱，回来的路上车子撞死了一条小牛，赔了人家钱，一直未敢说。明天你签字就无效了，所以，……”夏贵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事。这可能就是无中生有，但他不能不签。因为有一次出差，夏贵刚拿到驾照，他要过过手瘾，非让司机给他跑跑，撞死了人家一头小猪，赔了人家2000元。司机就是拿了一张修车发票在他的默许下，把这不该报的发票报了。再说，夏贵让司机给他朋友包钱也是私事，关键这个朋友还是个女的。夏贵出差经常都让司机绕道送他到她所在的城市住宿。这个字要是不签，司机生气把这些情况说出去对自己不利。夏贵硬着头皮把发票签了，但还是很生气。他觉得司机是在要挟他。

一上午就这两件事把夏贵气得够呛。回家的路上一直阴沉着脸，送他的司机不敢找他说话，连车上的音乐也没敢放。到家，妻子烧的几个菜，也没味口吃。妻子体谅他的心情，也没有找他说话。他躺在床上，没有午休，也没有看电视，抽了一中午的闷烟。

下午，夏贵强打精神来到办公室。不一会儿，来了三个同学，一男二女，其中一个女的从外省回来探亲。男的是他们的班长，在市委工作，说好了由班长请客。他们告诉夏贵，说是还有四个同学已打电话约好了，晚上同学聚一下。8位正好两摊子“掼蛋”。夏贵说，不好意思，今晚已经被人约了。本来可以推掉陪老同学的。无赖有市长参加，不去不行。跟其他同学说一下，明天晚上我来请。今晚你们就随我一道。班长只得打电话给那四位同学一一说明原委，把同学聚会改到明天。

其实，今晚请客人是夏贵他们公司的一个供应商，已约过夏贵不下十次了。夏贵一直拒绝。上个礼拜，这位请客人和市政府秘书长一道来邀请，并告诉他，届时请市长作陪，市长是请客人的亲戚。夏贵考虑到，马上就要退二线了，吃一次饭也没有后顾之忧了。再说，把市长都搬出来了，再不答应也忒不给面子了。就答应了。郑重地记在了台历上。

幸好，一下午无事，没有人来和他请示汇报工作。他给三位同学泡上野雀舌，并甩给班长一包软中华。一边喝茶抽烟，一边聊天，把各自的工作、生活、家庭都聊了一遍。到了5点了，还不见请客人的电话，夏贵有些着急。把手机掏出来放在办公桌上看时间。

已经聊无可聊了，还不来电话。夏贵假装玩手机，把电话打给对方，一响即关，意在提醒，等对方把电话打过来。足足等了半个小时，还没有任何反映。夏贵心里窝着火，还故作镇定，和同学说，晚上不回去吃饭给家里发个信息。拿起手机在给妻子发信息告假之后，趁机给那个请客人发了四个字：什么情况？又等了一刻钟，对方回信：我出差在外，回来和你联系。

夏贵气得差点晕掉，头脑一片空白。五分钟后缓过神来，和同学说，请客人刚刚发来信息，说他在路上被摩托车撞了，受了轻伤，今晚的请客改期。他的班长其实早就知道，夏贵就要退二线了。这次来本想宽慰他几句，不料他绝口不提即将退二线的事。看到现在的情形，忍不住愤愤不平。现在人太现实了。夏贵无言以对，只得对他说，走，今晚我请客。班长不肯，说，不行，说好了我请。夏贵坚持说，今天我请，明天你请。夏贵又想起另外四位同学，一个个给他们发信息，让他们来酒店会面。有三个同学回信息，吃过了。还有一个同学回信息：现在几点啦。你和市长吃过了，才想起老同学呀。

没约到他们，四个人只有夏贵和班长能喝白酒。班长说生病吃药不能喝酒，其实是人少不想喝。四个人就拿了一点饮料，一点气氛也没有，草草吃了饭回家了事。

夏贵回到家，妻子早早吃了饭在家等着，准备和他一同去公园蹓跶。夏贵感到很累，坐在沙发上不想动弹，说，等一会再去吧。小狗看到夏贵的妻子站在门口，知道要出门，倏地从沙发上跳下地，急的在他们之间来往穿梭。夏贵生了一天的闷气，无处发泄。见小狗在他脚边瞎蹭，奋起一脚，把狗狗踢得嗷嗷直叫。妻子憋了他一天了，现在终于冒出话来：“你看你那个熊样。早先还给我装豁达。这才退下来，就猫不是狗不是的，像这样下去，你恐怕活不到退休就完了。”老婆生气，关上门自顾自带着狗狗出去了。

夏贵像烂泥一样摊软在沙发上，眼球呆呆地望着电视……

二〇一六年六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