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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论“巫之一身二任”

《管锥编-毛诗正义》札记之五十七

钱钟书论“巫之一身二任”

/周敏

《管锥编-毛诗正义》第五十七则《楚茨》,副标题为《巫之一身二任》。

《小雅·楚茨》是《楚茨》中描写周王祭祖祀神的乐歌。

全诗六章,有序曲,有主体,有尾声,从稼穑言起,由垦荒到丰收,由丰收而祭祀,从祭祀祖先到祭后宴乐,详细展现了周代祭祀的全过程。结构严谨,叙述典雅。

《小雅·楚茨》第二章:祭祀开始,司仪将烹饪好的牛羊作为祭祀供品奉于祭坛之上,于是有“先祖是皇,神保是飨”这一句。

这一句,“神保”二字难解。不解、错解“神保”,全诗则扞格不通。

《传》注:保、安;《笺》注:鬼神安然地来享用祭祀供品。——(《传》:“保、安也。”《笺》:“鬼神又安而享其祭祀。”)

钱钟书说,毛《传》、郑《笺》都说错了,“神保”是代神现身的巫师。——(按毛、郑皆误;“神保”者,降神之巫也。)

飨是享受祭祀,品尝供品之意。

倘若“神保”是神灵;说神灵来一一品尝这些供品,难以理解;

钱钟书说“神保”是巫师;说巫师代神灵来一一品尝供品,显然很现实。

钱钟书说“神保”是巫师举了很多例子,他是采用“集例见义”的方法进行训诂的,考据如下:

1、《楚辞·九歌·东君》:“思灵保兮贤姱。”洪兴祖注:“说者曰:‘灵保、神巫也。’”

——《楚辞》及其注,神保即灵保,灵保即神巫,因此,神保即神巫。

2、俞玉《书斋夜话》卷一申其说曰:“今之巫者,言神附其体,盖犹古之‘尸’;故南方俚俗称巫为‘太保’,又呼为‘师人’,‘师’字亦即是‘尸’字”。“神保”正是“灵保”。 

——《书斋夜话》说,巫师自称神灵附体,南方民间称其为“太保”,又称“师人”、“灵保”,称呼不一,就是“神保”。

3、本篇下文又曰:“神保是格,报以介福。”“神嗜饮食,卜尔百福。”“神具醉止,皇尸载起,鼓钟送尸,神保聿归。”“神嗜饮食,使君寿考。”“神保”、“神”、“尸”一指而三名,一身而二任。

——《小雅·楚茨》篇下文中的“神保”、“神”、“尸”三个词所说的都是巫师,巫师既是降神的人,又代替神显灵,一身而二任。

4、盖乐必有舞为之容,舞必有乐为之节,二事相辅,所以降神。《诗》中“神”与“神保”是一是二,犹《九歌》中“灵”与“灵保”亦彼亦此。

后世有“跳神”之称,西方民俗学著述均言各地巫祝皆以舞蹈致神之格思,其作法时,俨然是神,且舞且成神。

——巫师降神时,既奏乐又舞蹈,《诗》中“神”与“神保”在降神前是“一分为二”,在降神后是“合二为一”,恰如《九歌》中“灵”与“灵保”是亦彼亦此。

尚有若干例子,大同小异,兹不赘引。

封建帝王喜欢自称天子,把统治黎民说成“君权神授”,实际上耍的是巫师那一套把戏。我以为,自古以来,各界名流凡是把自己装扮成大神者,均是“一身二任”的巫师,均是人格分裂、精神分裂者。

                                      二〇一九年九月四日

(注:篇中斜体字引自《管锥编-毛诗正义》第五十七则)

附录:《管锥编-毛诗正义》第五十七则

五七 楚茨·巫之一身二任

“先祖是皇,神保是飨”;《传》:“保、安也”;《笺》:“鬼神又安而享其祭祀。”按毛、郑皆误;“神保”者,降神之巫也。《楚辞·九歌·东君》:“思灵保兮贤姱”,洪兴祖注:“说者曰:‘灵保、神巫也’”;俞玉《书斋夜话》卷一申其说曰:“今之巫者,言神附其体,盖犹古之‘尸’;故南方俚俗称巫为‘太保’,又呼为‘师人’,‘师’字亦即是‘尸’字”。“神保”正是“灵保”。本篇下文又曰:“神保是格,报以介福”,“神嗜饮食,卜尔百福”;“神具醉止,皇尸载起,鼓钟送尸,神保聿归”,“神嗜饮食,使君寿考”。“神保”、“神”、“尸”一指而三名,一身而二任。“神保是格”,“鼓钟送归”,可参稽《尚书·舜典》:“夔典乐,神人以和,祖考来格。”乐与舞相连,读《文选》傅毅《舞赋》便知,不须远征。《说文》:“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而《墨子·非乐》上论“为乐非也”,乃引:“汤之《官刑》有曰:‘其恒舞于宫,是谓巫风。’”盖乐必有舞为之容,舞必有乐为之节,二事相辅,所以降神。《诗》中“神”与“神保”是一是二,犹《九歌》中“灵”与“灵保”亦彼亦此。后世有“跳神”之称,西方民俗学著述均言各地巫祝皆以舞蹈致神之格思,其作法时,俨然是神,且舞且成神。聊举正史、俗谚、稗说各一则,为之佐证。《汉书·武五子传》广陵王胥“迎女巫李女须,使下神祝诅。女须泣曰:‘孝武帝下我’。左右皆伏。言:‘吾必令胥为天子’!”前“我”、巫也,后“吾”、武帝也,而同为女须一人之身。元曲《对玉梳》第一出:“俺娘自做师婆自跳神。”明高拱《病榻遗言》记张居正阴倾害而阳保全,“俗言:‘又做师婆又做鬼。’”师婆、鬼神,“自做”、“又做”,一身二任。《聊斋志异》卷六《跳神》乃蒲松龄心摹手追《帝京景物略》笔致之篇,写闺中神卜,始曰:“妇刺刺琐絮,似歌又似祝”,继曰:“神已知,便指某:‘姗笑我,大不敬!’”夫所谓“神”,即“妇”也,而“妇”、正所谓“神”也,“我”者,元稹《华之巫》詩所謂:“神不自言寄余口”。反而求之《楚茨》、《九歌》,於“神”,“靈”與“神”、“神保”二一一二之故,不中不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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