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围

一只蚕躺在茧内，周围是层层叠叠的网。它们纵横交错，把它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它在里面尽情地翻跟头、下腰、旋转、攀爬。唯一感觉不怎么称心的是自己好像钻进了一枚蛋壳，除了黑暗，眼前只有黑暗。不过，由于待得时间久了，慢慢地也习惯了。茧内的生活很安逸，它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日子就在这样的吃吃睡睡中走过。有时它也会思索：自己天生就是一架吃睡的机器吗？最终的答案只有一个——这原本并不是我所追求的，也不是我所愿意的，但是命运却做了如此的安排，我且静静地受用这茧内的安乐吧。

突然，扇动翅膀的声音传来，那是破茧化蝶的飞蛾在阳光下飞翔的声音。以前还是蚕宝宝时，它曾经听到过，并且那声音从那时起便深深地烙印在它的脑海里。不行，我要突围，我要抗争，我要挣脱网的束缚！听着那声音逐渐远去，消失，它的脑海猛然蹦出了这样的念头。意识觉醒的刹那，它感觉自己的内心顿时充满了战斗的勇气，体内到处都是滚烫的血液。这是以前所没有的感觉，也是未曾想到的感觉。真奇妙！它居然如充气的塑料袋，浑身都涨得满满的。说干就干，它使劲地咬、撕、揪、扯、撞，直到筋疲力尽，才倒地而眠。醒来后，脑子有些混沌，好半天，它才想起突围的事情。于是抖擞精神，接着再战，这一次它全身布满了伤痕，最终累倒在地，没有一点力气了，哪怕是丁点儿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沉沉地，它逶迤在茧底昏睡过去。

奇怪，有一种暖融融的感觉铺满全身。强睁开困乏的双眼，它发现有隐隐的光自茧顶透进来。虽然很微弱，却是那样的令人欣喜。真舒服呀！它又合上了眼。睡梦中，耳边总是不时回响着 “你就这样放弃吗？你甘心这样被囚禁吗？”“不，不，我要光明，我要冲出包围”的声音。猛地睁开眼，一种力量旋即从脚底潜滋暗长。它继续撕、咬、揪、扯，最后又无力地倒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它重新醒来。怎么回事？是不是我的骨折了、筋伤了？只要一动，身体就疼得要命。我不能再战斗了，甚至连动弹一下都不能吗？那缕温暖的光再次照在它的身上，这次明显的比上次要强烈了许多。它艰难地仰起头看看自己的身躯——还好，我并没有受伤。是不是茧马上就要破了？可是我已经没了力气！趴在茧底，它木然地望着茧顶那似天窗的地方，思维又回到了从前。

那时它才出生，柔嫩的躯体刚刚长成，但摆在它面前的却是坚硬的卵壳。它反复拼搏，就在自以为将死之时，拼命一跃，竟然击破了卵壳，成功地生长为一只肥白大胖的蚕宝宝……少顷，它又恢复了一点力量。咬紧牙关，用尽平生最后的一点力气，它撞向天窗。“啪”一声脆响，在它坠落下来的同时，天窗被破开了一个小洞。

暖暖的阳光穿过洞口照在茧内，茧内一下子亮堂堂的。原来它和光明只不过是一层窗户纸的距离！挣扎着，它一点一点地向上爬。平日里那么容易的事情，今天却为何如此艰难？从茧底到茧顶的一段距离宛若一条长长的峡谷，而它却要登临崖顶。道路为什么这样漫长？它一点一点地往上挨，感觉死亡之神已经临近它了！不行，我要加油，我就要成功了！近了，近了，更近了，使劲，用力，再使劲，再用力！“哦，哦，终于胜利了！”急促地喘息着，它爬出了洞口。“外面的世界可真美呀！”吮吸着青草的香甜气息，它舒展一下身体，奇妙的是，它竟然飞起来了！它仅记得自己只是一只会吐丝的蚕，什么时候竟长出了飞翔的翅膀？长了翅膀的它还是蚕么？思索着，一束火苗掠过它的腹部！一份异样的快感攫住了它的灵魂。它高兴地再次扑向火的怀抱，光明的味道真美好，火光真温暖！可当它再次展翅之时，已经飞不起来了，火苗一点一点地拥抱它，同时还有焦灼的痛在体内蔓延。尚未等它想明白，体温便骤然下降，仿佛一块块冰坨子塞进血管，双翼硬生生的，如铅块一样沉重。宛若折翼的风筝，它慢慢地往下跌落。

无数的金星在眼前闪耀、晃动，它知晓自己终于要死了。但是它无悔，因为突围成功，它享用了生活的战斗的欢乐！

微笑着，它停止了呼吸。

一只飞蛾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