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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元二使安西》文本解读(中)

《送元二使安西》文本解读(中)

6、意象诠释

古诗中所描绘的景物,有别于自然界的真实景物,它是寄托了诗人情思的一种物象。而单独的意象或多个意象的组合,构成了诗词的意境。因此,要想读懂古诗,必须得先读懂诗句中的意象。本诗中诗人写了四种意象,分别为朝雨、客舍、新柳和酒。

朝雨:印象中,雨似乎总是忧愁的象征,古诗中有很多此类句子,比如“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秦观《浣溪沙·漠漠轻寒上小楼》)、“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杜牧《清明》)、“秋风秋雨愁煞人,寒宵独坐心如捣”(秋瑾《《秋暮遣怀》》)、“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归”(晏几道《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李清照的《声声慢·寻寻觅觅》)等。这些诗句无一例外都笼罩着一种愁绪。

不过,“渭城朝雨浥轻尘”中的雨却并非如此。朝即早晨,“朝雨”说明这场雨下的时间不长;浥即湿润,“浥轻尘”说明雨下得并不大,仅能湿润灰尘而已。同时,结合第二句“客舍青青柳色新”,可以得知这是一场春雨。

春雨,又称为“甘雨”、“甘霖”、“喜雨”、“丝雨”等。农谚里常说,“春雨贵如油”、“肥不过春雨”。古诗句中,有“微雨夜来过,不知春草生”(韦应物《幽居》);“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杜甫《水槛遣心其一》);“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韩愈《早春小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杜甫《春夜喜雨》)等诗句。

由此可见,古诗中的春雨意象,更多时候被赋予的还是欣喜、喜爱、喜悦或赞美的情感。就本诗而论,这场朝雨,润泽了空气,润湿了尘土,营造出一种清新洁净的环境。不但没有加重送别的忧愁情绪,反而给人以欣慰舒心的感觉。

客舍:也就是旅店、旅馆。提及客舍,我们自然会想起王维重阳节写的诗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漂泊在外,漫游途中,谁都免不了借旅店暂居栖身。

可是常言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一个旅店布置得即便再优雅得体,再温馨暖人,再富丽堂皇,再美不胜收,都无法取代家的位置。即使它带给你宾至如归的感觉,依然不可能成为久居之所,成为家。

因为它原本就不是家,只是一个暂时歇脚的寄所,一个短时停靠的驿站,仅此而已。同时,对于行路人而言,往往提醒你人在旅途、家在远方的是客舍;往往让你感觉羁旅愁苦、怀念家乡的也是客舍。

好在,这里的客舍瓦色青青,窗明几净,至少在心理上会带给你亲切舒适的感觉,会让你滋生温馨惬意的情绪。

尽管如此,作为送别的场所,作为古代文人表达羁旅乡思的情感载体,客舍始终是被寄予着思乡之情的,始终是怀念故乡的一种意象符号。

柳:婀娜柔媚,摇曳多姿,自古以来都被人所喜爱。因此作为一个情思缠绵的常见意象,她被赋予了诸多的情感内涵,比如象征故乡、寄托忧愁、比喻佳人、暗喻离别等。

杨柳之所以与离别相牵连,是因为《诗经·采薇》。《诗经·采薇》中有这样的句子——“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杨柳随风摆动,仿佛牵绊的手臂,给人以多情不舍的意味。再加上“柳者,留也”,“柳”和“留”谐音,又被赋予了挽留之意。

因此,折柳相赠,就成为离别时难言难分之情的寄托。随着时代的发展,逐渐地,折柳送别就演变为一种习俗。“载酒送春别,折柳系离情”。这种习俗,到唐代时特别流行。据说,当时长安郊外遍植柳树,人们经常到此折柳送别。

古诗中,关于折柳送别的诗句非常多,如隋无名氏《送别诗》:“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李白《劳劳亭歌》:“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唐刘禹锡《杨柳枝词》:“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

北朝乐府《横吹曲·折杨柳枝》:“上马不捉鞭,反拗杨柳枝”;唐施肩吾《折杨柳》:“伤见路旁杨柳春,一重折尽一重新。今年还折去年处,不送去年离别人”等等等等,不胜枚举。

所以,在闪耀着青葱色彩的柳枝身上,暗含了作者对朋友的挽留和不舍之情。

酒:作为酒的王国,在中国,酒无处不有,无所不在。作为酒的故乡,中国的酒文化可谓是源远流长,经久不衰。

至今,它已经渗透到我们生活的各个领域。并且酒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载体,它在我们的交往活动中还占有着独一无二的地位。

国人常说,无酒不成礼仪,无酒不成席。酒,已经成为我们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东西。过年了,有酒;逢节了,有酒;生子了,有酒;嫁女了,有酒;乔迁了,有酒;升职了,有酒;办喜事,有酒;办丧事,也有酒。

喝酒,是国人宣泄情绪的一种方式。任何情感,似乎都可以在酒中得以化解和消除。大到单位迎来送往,小到家庭离散聚合,都离不开酒,都离不了酒。

于是,快乐了,喝酒,悲伤了,也喝酒;高兴了,喝酒,痛苦了,也喝酒。喝喝喝,酒酒酒,消愁又解忧。干干干,酒酒酒,不醉不止休。

自然,在离别的宴席上,是不可能无酒的。而且作为情感的化身,它屡屡被友情的手高高举起。

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说:“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贾至《送李侍郎赴常州》说:“今日送君须尽醉,明朝相忆路漫漫”;

李白《金陵酒肆留别》也说:“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在这里,酒,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乙醇水,而是表情达意的凭借。只是,你需要弄清楚——那一杯杯送别的酒中,究竟蕴含着什么?

搞明白了“朝雨”、“客舍”、“柳”和“酒”这四个意象的意蕴之后,我们还得回到时间的节点上来进行延伸性解读。

在今天,二人渭城把盏时,朝雨、客舍、新柳和酒,虽非王维和元二的故乡之物,但依然是大唐土地上的风物,始终蕴含着故乡的那一缕缕气息;

在明天,元二前往安西时,朝雨、客舍、新柳和酒,都会逐渐远去消散。但做为故乡的一种文化符号,每时每刻想起来,依然能够温暖那颗孤独的心,依然能够慰藉那份思念的情;

几年后,元二凯旋归来时,朝雨、客舍、新柳和酒,依然不会改变。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一切还能照旧吗?事实上,元二走后,不到六年时间,王维就去世了。站在往昔的场景里,一切风物依然,可那个送别的人已经不复再见。

睹物思人,往事虽依依,天人却永隔,怀揣期待的元二突然遭此打击,那份预设的重逢之乐该如何安顿?回想几年前离别的情景,元二又如何面对这些烙印着友情色彩的风物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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