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余农民种田记‍

我承认，做农民我是业余的。

要说真正的耕种，还是从今年春天开始。虽然此前也时常干农活，但那都以父亲为主导，我只是帮衬帮衬，打打下手而已，算不得主力。去年冬天，父亲走了，留下几片空地。看它慌着怪可惜的，我就寻思种点红薯。第一次独立耕种，便由此拉开帷幕。‍

谷雨过后，扛起锄头，沐浴着煦暖的春风，我将土地松了一番。“五一”三天假，是我真正的“劳动节”。先给土地撒上复合肥，接着扒红薯垄，然后栽红薯苗。望着天地间的诗行，突然摇曳起绿色的希望，我仿佛一下子便看到了丰收的景象，居然格外欣喜。生活嘛，重要的不就是有盼头吗？只要有盼头，啥都不是问题。

种田这活儿，看似容易，其实不然。播下希望之后，接下来便是田间管理。施肥倒是不怎么费事，就红薯苗根部约四指远的位置，用木楔扎一小洞，倒肥料进去，然后以土封口即可。唯独除草是个工夫活儿，需要时刻细致地营务。‍

当年读书时，读到老陶的“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起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时，我总是哂笑。

既做田舍翁，就该好好营务庄稼。可你瞧他，“晨起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整天披星戴月、忙得帽子不见顶，结果却是草多苗少，这种的是啥鬼田啊？而且荒草居然比豆苗还茂盛，就这还要写进诗里去，老陶也真是没那啥了。在我看来，老陶的行为，与当下的摆拍别无二致，绝对是妥妥的行为艺术！

可当我开始除草时，才知晓现实打脸是毫不留情的，而且还啪啪作响。仅仅只是隔了两周时间，再次回到田里，我居然被吓了一大跳。原本干净的田垄，现在完全被绿色覆盖。

各种各样的杂草如同雨后的春笋，铆足了劲，蹭蹭蹭地往外冒。长的、短的；横的、竖的；高的、矮的；有名的，没名的，像初夏时节的秧苗，密密麻麻地包裹着田垄。刚刚泛过来苗的红薯芽儿，陷入其中，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

目睹了这一幕之后，我终于明白——

人家老陶种的根本不是庄稼，而是闲情逸致，是一种旷达的人生境界。咱一介俗人，却是模仿不来的，必须也只能对田地负责。于是，薅草就成为随后几个周末的日常。

当然，蹲着或弯腰薅草，引发的腰酸、腿困、脚麻、手疼是必不可少的，但看到荒草纵横的田垄被清理干净时，内心还是颇为欣慰的。

风和日丽的天气里，每每抬头擦汗，或直腰歇息，一眼便望见不远处葱茏的春山——咱老家是个小盆地，虽然水不绕，但山环啊——“悠然见南山”的快感便会随之溢满心田。

如果是雨天，那得撑伞除草。在雨点和伞面的沙沙低语中，轻轻地将刚冒出来的杂草连根拔起，自有一份充实和惬意沉落心底。

更妙的是，随意抬头，入目的不但有一树树带雨的梨花，而且还有一团团缭绕的云雾，甚至鲜净素雅的白墙红瓦，苍翠欲滴的青竹，若隐若现的山峦，再加上不时有婉转的鸟鸣声传入耳内，恍然间，你会觉得自己已经置身于仙境之中。非亲临者不能得的愉悦，为我所独享，那则又是另一番别样的滋味了。‍

春天过去，夏天过去，秋天来了。等待红薯成熟的间隙里，我又将菜园开垦出来。拥葱、压蒜、种菜，忙得不亦乐乎。好在工夫没有白费，十多天后，原本土褐色的菜园立马有了绿意。一行行青葱的蒜苗傲然挺立，一畦畦鲜嫩的青菜随风而舞。照这样的长势，要不了多久，它们都会成为餐桌上可口的菜肴。站在菜园边，仅仅是想想那情景，都感觉莫名的愉快！

俗话说，人勤地不赖。土地总是那么慷慨——只要耕耘，它就会为你奉送收获。立冬之后，该收红薯了。虽然咱是业余的农民，但最终的成果还是比较喜人的，挖出来的红薯，有葫芦形的；有刀形的；有独个的，也有四五个连缀一起的。产量尽管没有邻居的高，但在我看来，已经相当满足了！‍

其实，对于多数人而言，人生一趟，我们都是业余的。相比于专业者，我们的收获固然会差一截，但这有什么妨碍呢？且种且收之间，既充分享用了耕种的过程，又小有收获，这不也是人生的一大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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