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西南作家•散文】江思恩/水缸的印记

西南作家·散文

【西南作家·快讯】阿 月 /西南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水    缸    的    印    记


江思恩陕西西安

如果说,故乡是每个游子心中的一首诗,那么灶房里的水缸绝对是我这首诗的韵脚。

我的故乡麻溪村坐落在赣西丘陵深处,呈“簸箕”状。说是一个村子,其实人丁繁茂的时候也就二百多口人,现在基本只剩下三四十口老弱妇孺,延续着村庄的炊烟。没有压水机的年代,村里每家每户都备有一口水缸,多半是粗陶制品,有半人高,口宽底窄,内糙外滑,缸口大到成人双手怀抱。

水缸禅坐于灶房之内,吸纳了氤氲的地气、日月的光华,不时闪烁着乡村的容颜。可以说,井为村庄积攒了一泓水,水缸为家人积攒一汪水。

坐着的水缸,厚重凝实,透露着盎然生机;

碎裂的陶片,错落有致,弥漫着艺术气息。

乡人的日子开始于水缸,只要缸里有水,灶膛里的火就不会熄,日子就不会停止。相伴水缸,生活平静;偎依水缸,心灵安详。没有缸,人无主;没有人,缸孤独。饱尝人间疾苦的水缸,斗转星移,半截身子深深陷入土中,极像生活踩在地上的一个脚印。

小时候,村里的树真多,只要不影响人走路的地方,都长着树。记得1990年,我们家在亲友的帮衬下,伐倒了“簸箕西沿”的一片树林,盖起来一幢两层瓦房。刚建成时,家里余钱不多,屋后只得盖了一间狭小低矮的灶房,地是泥地,顶是瓦顶。一眼土灶、一口水缸、几副碗筷……便是灶房的全部。

我家灶房这水缸,是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水缸,但在这个新宅子里,却蕴含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我们和爷爷奶奶彻底分家了。用手指一敲,“嗡——嗡”之声不断踅出,像用乡音热情地打着招呼,回荡许久。不舀水时,水缸常扣着两片半圆状的木盖子,只留得一丝缝隙,刚巧容得屋顶玻璃瓦漏下的光亮。

印象中,缸里的水,都是父亲挑来的。在早晨的第一声开门声中,父亲拿起挂于灶房门后的扁担,深一脚浅一脚走向村子最中央的老井。一人一担两桶,驱赶着早晨,驱赶着早晨的每一缕阳光和清新的空气。木桶溅出的水滴,就像白云跌落,头顶晨曦行进。

倒入水缸的井水,第一次碰到缸壁,但并不觉得隔阂,旋转着、攀升着、翻腾着,仿佛是在水缸住了很久,亦像是因了战乱走散的亲人,久别后再次重逢。缸裹着井水,井水拥着缸,一秒紧过一秒,慢慢归于平静……每隔几天,母亲就会用刷子把缸壁拾掇干净,更换一次水。

那时候,我每次从外面玩累了回家,都会下意识地跑进灶房,抓起竹瓢,舀半瓢水,一饮而尽,疲乏与饥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舀水后,水缸很不平静地站在地上,站在阴影里,望着我。它必是羡慕,猜我在外头疯跑是什么感觉,都能看见什么。

一方山水养一方人,村里不仅有老井、池塘,还有一条迤逦西去的小河。那时候,河里常有人用草药毒鱼。生性爱捕鱼的我,但凡有人毒鱼,绝不缺席。哪怕半夜时分,若闻言毒鱼,立刻惊醒,困意全无。这鱼是野河野水野出来的,是大自然的恩赐,是河的恩赐。捕回家的鱼,需当天濯洗。洗净的鱼,抑或当天做成菜肴,抑或晒成鱼干。于是,夏日时节,餐桌上常能见到辣椒炒鱼、清蒸鱼,或鱼头豆腐汤。满鼻的鱼香与风为伍,在村子里流窜,日子一下子活色生香起来。

有一次,捕完鱼到家后,提起装满鱼的篮子,往水盆里一倒,竟有一尾鲫鱼依然活蹦乱跳。不忍杀生的我,顿生怜悯,趁母亲不注意,偷偷把它放进水缸。一触碰水,鲫鱼就像脱缰的野马,使劲向下游,很快沉入缸底。借着瓦顶透射过来的光亮,我看见它尾巴轻微地摆着,一旦听到响声,就惊恐地四处乱窜。看着它慢慢习惯了,我心里莫名的欢喜。

可是,期望,终究只是期望。次日,早起,揭盖。天阴,轻寒。那条鱼,鼓胀着肚皮,静静地漂在水面上,身体笔直僵硬,眼珠子睁得滚圆,像是等了我很久。我的心像是被什么重重撞击了一下!怎么会这样?它是什么时候死的?它要寻找自由,抑或它是预感到了什么,受到了惊吓?因为夜里看不到月光,使它对未来产生了绝望?

不得而知,一切都得不到答案。我只知道,本想让它放心地生活,它却一瞑而逝了……说真话,我很心痛,也深深自责。

是夜,我把小鱼葬在屋后的苦槠树下。怕更多人惊扰它,我一个人坐在坟冢旁,始终舍不得离去。回忆起豢养动物的经历,从箩筐里的野兔绝食而亡,到鸡笼中的野鸭无迹而踪,再到水缸里的鲫鱼突然离去,我似乎突然懂得了万物随缘,不可强求。野兔、野鸭、鲫鱼,它们以壮烈的死证明,即使是一个卑微的生命,也有追求自由、寻觅同胞的崇高理想,才产生了一股非比寻常的力量,从而让它们誓死一搏,直到悲壮地牺牲。

一栋老屋失修,催生了一栋新屋的建起。转眼间,我们住了快十年的老灶房被拆了,盖起了一间宽敞明亮的新灶房。随之而来的,还有压水机。父亲再不用到老井去担水了,水缸也失去了它的价值,离开了灶房,离开了我们,在屋后苦槠树的影子里停留一下,继续离开,飘回大地,飘进记忆……

水缸,来源于大地,端坐于大地,复又回归大地,是归途,是归宿。

是的,水缸的时代过去了,许多人的青春也过去了。记忆从来就是一缸平静的水面。

长期待在一个地方,会让我莫名恐惧。有时,我无法理解像水缸一般从未离开过故乡的人。我想不是我的志向太高远,而是水缸和门扉尚不够近。也许在水缸心底,只要选择守着,就可以美。

人的一生,会面临着无数次的选择。选择之后的生命歷程,往往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宛若我在我处,亦如我也在他处,而我却没有鲫鱼那般的勇气。

如今,我还会偶尔回到故乡,默然注目那些似曾相识的场景,只是那些熟悉的人与事如一缸疏影,只能与岁月共杳渺了。曾经亲如一家的近邻客气地叫着我的小名,听起来做梦一般。这让我不禁暗问自己,是不是仍属于这里?

    作者简介:

江思恩,男,笔名子箫,19848月生,江西高安人,现居陕西西安,陕西省金融作协理事,作品散见于《散文诗》、《散文诗世界》、《散文百家》、《中国金融文化》、《金融文坛》、《西安日报》、《福州晚报》等刊物,有作品入选《2017江西诗歌年选》、《无忧诗刊2017年选》等多个选本。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鱼为什么“饿”不死?
江南旧闻录之水缸里的记忆
水缸(上)
李响 | 家里的老水缸
男孩失踪引出惊天大案,江底水缸竟藏满尸体!
马未都|水缸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