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 殇
文/周晓霞（四川隆昌）
在我“吃货”的生涯中，最负盛名的是在春寒料峭中一口气吃下十一个柑橘，勇冠全队，让小伙伴们都瞠目结舌难以置信，惊瞎了眼球，大家都自愧不如甘拜下风，第一次心悦诚服地用葱白的眼光仰视我，觉得我吃途无量，晋级“超级吃货”指日可待！
的确，在所有的水果中，唯有柑橘能让我吃兴大发吃量顿增，倒不是因为觉得它有多么可口，而是一直有种难以言说的情愫流淌心底，铭刻着一段酸涩的记忆……
小时候，住在乡下，爸妈微薄的工资不但要养活我和弟弟，还有外婆以及外婆的妈妈，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在基本填饱肚皮的情况下，偶尔能买点水果（基本上主要是橘子）回来尝尝鲜解解馋，那就是非常奢侈的享受了。原则上爸妈都说不爱吃也就很难得尝一下，我和弟弟一人吃个还可以分得一到两个，剩下的主要留给外婆和外婆的妈妈我的祖祖。她们习惯把各自分得的橘子都放在枕头边上，方便又安全。
外婆和祖祖的牙齿都过早下岗，几乎就一望无牙。那时榨汁机破壁机还没来得及诞生，她们吃橘子时通常是用小刀削去顶上的一块皮，然后使劲儿把果汁挤压进碗里，再冲点温开水喝，这应该算是果珍的雏形吧。每每听到祖祖喝果汁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偶尔还打个饱嗝“好甜好喝”声不断，看到她心满意足笑成菊花的脸和一望无牙久久合不拢的嘴，我们真羡慕嫉妒死了，最大限度地引爆味蕾，情不自禁地吞着口水平生第一次强烈地盼望自己快快早点老去，就可享此特权。那被挤过汁半干的橘子肯定是不可能扔掉的，一般会给弟弟吃，毕竟他年龄更小，我表现好时偶尔也能得到。啃着残余水分的橘瓤，咂巴着嘴也觉美味无比啊。所以很多时候看见两老人挤汁时也就边吞口水边眼巴巴的望到，只祈盼别挤得太干让我们也打打牙祭。
人的欲望往往是无止境的，有次弟弟跟我说：“姐，我都好想吃个没挤过汁的完整的橘子啊！”其实我也有此强烈的愿望。于是在一天下午我们就想趁家里没人时去偷一个祖祖放枕头边的橘子。为保险起见，弟弟在门口把风，约好有情况就打下响声儿。而我则匆匆跳到祖祖床边，迅速搜索，枕头四周都没橘子影子，可能早已吃完。又连忙转向外婆枕头，也没有，失望又冒火地使劲儿拍打枕头来出气，“咦，怎么下面有硬硬的”，我顺势翻转一看，哈哈！有个硕大的黄澄澄的橘子正安详地躺在那里，我眼睛发亮，兴奋程度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把抓起橘子，轻轻摩娑着光滑的橘皮，淡淡的清香钻入鼻孔，太诱人了。我正纠结：只剩一个橘子，偷走了外婆便没吃的了，还有目标太明显，会不会被发现呢？正犹豫不决时，只听弟弟在外面大声说：“外婆，你咋就回来啦，我给你端张板凳来让你坐会儿哈！”我吓得手一抖，橘子掉地上滚床下去了，我心急如焚，连忙钻床下去捡，当还没钻出去时外婆进来了，吓得我在床下用手捂着嘴，大气不敢出，心惊肉跳的。只听她说“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早点收工，回来换件衣服到街上买点药”。然后就匆匆出去了。我松了口气，赶紧往外钻，“碰”的一声，眼冒金星，因床比较矮，我头在慌乱中撞床上了，顿时鼓起一个大包痛得我呲牙咧嘴，眼泪长流。“姐，刚刚吓死我了，你怎么啦？痛得很啊”？弟弟惊慌失措地跑过来看见我头上的包隆得老高吓得嚎啕大哭，他毕竟小我5岁，感觉事情太严重。我用手一摸，还好没出血，让弟到油罐里抠了点猪油来给我抹在包上。然后我们商量好：外婆身体都不舒服了，这唯一的橘子还是留给她吃算了。我在衣服上把橘子上的灰擦干净，各自闻了下香味儿，恋恋不舍的又放回了枕头下面，恢复好原状，总算有惊无险，长舒一口气。
不知是因受了惊吓还是因那天割兔草淋了点雨，晚上弟弟就生病发烧了，头滚烫，满面通红，大家都很着急。外婆不舒服本来躺着的也起床来查看弟弟的病情，手里捏着那个橘子。“吃个橘子吧，只剩一个了”，外婆说着就使劲儿掰，“发烧吃了好受些”。说着给弟弟一瓣一瓣喂进嘴里。我看见弟弟吃得很享受很陶醉，好像也没烧得那么难受了，我在旁边红着脸舔了两下干裂的嘴唇。
看到弟弟因生病居然因祸得福吃上了完整的橘子，我好像受到了启发：大人都会心疼生病的孩子的。于是乎在爸妈又一次买回了些橘子照例分配完后，我便开始自己的计划：初冬的天气已经开始变冷，我故意穿着单薄的衣服去上学。第一天下来，冷得鼻涕长流，我咬咬牙，第二天继续坚持，没想竟天气骤变气温急剧下降，我冻得牙齿打磕，于是顺其自然地生病发烧了，然后也如愿以偿地吃到了孜孜以求的没有挤过水的橘子，而且是两个。虽然烧得很厉害，但吃橘子的感觉还是很惬意很满足的，感觉美味极了，觉得那就是世上最好吃的水果。只是悲催的是我的高烧并没因吃橘子而降下来，而是持续不退，又咳嗽不止，因从小体弱，最后折腾成了肺炎并转成了肺结核，于是开始了长达半年的天天打针吃药的治疗，屁股都打肿了，还因抗生素的副作用让我患上了严重的鼻炎。心痛！为了两个橘子去东施效颦却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啊！
以致后来，对橘子始终有着特殊的情愫，每到橘子上市时，我会把各类品种悉数买回，在家堆着吃，一口气能吃好几个，直胀得饱嗝连天，吃得嘴唇上火起泡。每次让儿子难以理解，翻白眼嘲笑“你咋那么爱吃橘子，像好几辈子没吃过样”！在蜜罐中长大衣食住行唾手可得还经常嫌弃不已的他，怎么可能体会得了物质匮乏年代的那份辛酸啊。要比赛吃橘子没多少人战斗力能比我强，底气十足，呵呵！
如今，又是一年橘熟时，看着到处水果摊上黄澄澄的橘子，我只能垂涎三尺的打望含情脉脉的观赏或偶尔尝一个，不敢再大快朵颐开怀大吃了，因为检测出我橘子过敏，身体不耐受（长泡其实不是上火就是过敏的症状），只能忍痛割爱了。再见，我的橘子！遗憾吃坛少了个吃橘重量级高手啊！
人生就是一首交响曲，跳跃着酸甜苦辣的音符，交织着喜怒哀乐的乐章，演绎着希望绝望幸福遗憾的诸多内涵。生活总爱同我们开玩笑：当你处心积虑想要得到某样东西时，往往是可望而不可即，而一旦有朝一日终能如愿以偿时，却往往因为种种原因，又无福消受或是再也寻找不到那种快乐幸福与惬意满足了……
这，岂止是橘殇乎？！
2018年9月29日，夜
作家简介：
周晓霞，内江市作家协会会员，隆昌市作家协会会员，《西南作家》杂志签约作家。擅长散文写作，作品散见于各大报刊。文学理念：热爱生活，感悟生活，反映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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