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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作家•小说】刘忠全/人生尘埃

西南作家·小说

【西南作家·快讯】阿 月 /西南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西南作家》微信公众号

主 办:《西南作家》杂志社

主 编:

  曾令琪(联系电话、也是微信号:18228014307)

编 辑:

  以姓氏笔画为序

  刘 红李毅梅陈小磊

邮 箱:675833642@qq.com

要 求:

  只接受原创首发稿。作者文责自负,《西南作家》没有侦探之责,敬请作者留意。作者投稿时,请附上自己的文学创作简介、近期生活照

人  生  尘  埃 

文/刘忠全(河南西华)

    

(1)

刘凯心烦意乱地进了家门。

他看见儿子元元正双腿跪在沙发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电视机,全神贯注地看着《西游记》,连自己进屋他也竟未察觉。刘凯不耐烦地从兜里掏出一张考卷,“啪”地一声摔在桌子上,然后才慢慢地去脱外衣。

元元仍是纹丝不动,直到隐隐约约的传出:“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元元才从沙发上起来,一发现爸爸,就一蹦一跳地过来,说:“爸呀爸,咱家买个电脑呗!”

这是元元几年来提出的老问题了。刘凯听了心里越发烦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默默地坐到沙发上。元元他不死心,跟过来拽住刘凯的脖子继续恳求道:“好爸爸,买个电脑吧?”

“元元,你怎么这样不懂事!给你买个电脑,你就更不用学习了!整天想着与学习无关的事,怎么能够学习好?瞧瞧你的杰作!”刘凯指了指桌子上的卷子。

元元瞥了一眼考卷,心里怦怦直跳。:“这张期中数学考试卷打了三十五分?”“准得是老师告了状!”

元元猜的很对。他在一、二年级的时候,在母亲的严格管束下,学习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的,然而,自从父母二人在生活道路上各奔东西以后,他在缺乏家庭温暖和教育的情况下,顺坡下滑,如今竟然跌到劣等生的行列。这,刘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二年来,坎坷的生活道路更增添了他的烦恼。除了气急了赏给元元一顿拳头巴掌之外,别无他法,甚至几乎没到校去开过家长会(过去妻子白薇是全权代表)。但是,今天下午他意外地参加了家长会。此中却别有一番缘故。元元新上任的班主任,怕请他不到,首先跟设计院的潘处长替刘凯请假,并促请潘处长亲自通知他到校参加家长会。在会上,挨批评最厉害的是元元,说他期中考试“倒数第一”,还经常闹恶作剧地糊弄老师,刚刚毕业的数学老师被元元气得呜呜直哭!会上,那么多家长瞧着自己,刘凯实在有点难为情。生活的甘苦,儿子的变化,终于迫使他下决心结束子然一身,行行相吊的日子了。无论如何,他在设计室、书籍堆之外,还需要一个帮助他创造良好生活气氛的妻子。这样的候选人倒是有一个。这是位“有条件的女人”。其实,她提出的条件只有一条,就是不要元元。刘凯听了这个条件以后,几天没睡好觉,后来想来想去觉得给元元安置个去处,无论对于孩子本身,还是对于她和自己,都要更好些。他们双方已经达成协议,准备“五一”结婚,但尚待期末才能将元元送到哈尔滨祖父那里。这本来就够操心的了,而这个不争气的孩子却在烦恼之上,又添了一层烦恼……

“这个累赘!过几天,你的新妈妈来了,可让我怎么办?”刘凯这样担忧,不是没有理由的。素常,每当那位“有条件的女人”来的时候,元元总是撅个嘴,像躲避瘟神似的,一溜烟钻到同学家去。

她见元元这般光景,不禁拧起了眉结,嘴上虽未说什么,但已引起了她的反感却是十分明显的。元元在家如此,在校又是挂了号的,就凭这个样子,不就会给这个新组合的家庭埋下爆炸的引线吗?刘凯越想越气,索性上来劈头盖脑给元元一顿拳脚,元元逃到厨房,哭泣起来……

饮酒消愁是凡夫俗子逃避现实的一剂妙药,而刘凯治愈烦恼却有他自己的另一剂药方,那就是啃书本。此刻,他拿出一本书,边看边写起来。他一伏案头,便如醉如痴,烦恼皆忘。到了就寝时间,他才摔然想起还没有吃饭。

他放下笔,从阳台上取出几个面包(这是他常备的食品)拿到厨房准备热热吃。然而厨房静悄悄的却没有元元的影子。

“元元,元元!”

没有应声。“奇怪,元元哪儿去了呢?”他推开房门,大声喊道:“元元,元元!……”没有应声。他又走到室外,站在葡萄架下,用两手搭成喇叭形喊了一阵,但仍没有应声。“这个犟孩子,准又躲到同学家去了!”

他回屋披上衣服,锁好门,先后到元元常去的几个好同学家去寻找。但得到的回答只有一个:“元元没来过!”

这下他可着了急,忙从屋里推出自行车,直奔火车站。他估计元元是到祖父家去了。因为刘凯要与那位“有条件的女人”“五一”结婚之事,他早已告诉了元元。当时,元元撅个嘴,半晌无语,后来只冷冷地说一句:“我不要这个妈妈!”当他告诉元元可以到河南乡下祖父家去读书时,元元眨巴眨巴闪着泪花的眼睛,没有说话。可以想象,元元即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归宿所在,就一定是提前报到去了。

刘凯来到火车站,从候车室到售票室,从售票室到站前广场,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没有发现元元的影子。他到问事处一打听,知道往郑州去的火车已经开了。

他推着车慢慢地走着:“他还能到哪儿去呢?”忽然他想起附近的几家网吧:“对了,一准在哪儿!”当他蹬车汗流浃背地来到几家网吧的时候,又让他失望了。

这时,他头上立刻冒了汗:“这孩子究竟到哪儿去了呢?”

他只好到派出所登记,请民警同志协助查找孩子的下落。他走出派出所,已经十点钟了。他多么盼望能像下午开家长会那样,打开屋门,能见元元跪在沙发上看电视呀。他怀这样的企盼,用索索发抖的手打开了门。房间里寂然无声空空如也。

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不时地侧耳细听庭院里一丝一毫的声响,他是多么想听到元元的脚步声啊。然后,庭院有如沉睡了一般,万簌俱寂,他的心绪惶惶然,眼皮也“嘣嘣”的跳个不住,心里暗暗地祈祷:“天哪,可别发生意外呀!”

(2)

一连几天,派出所,邻居和学校,都没有给刘凯带来好消息。

后来,他只好把一线希望寄托在元元的爷爷家里。为了寻找和安置元元,于是,他就亲自前往河南乡下的老家。

列车进入了郑州火车站,速度也放缓了。凭窗远眺,隐约可以看见一家公园那一座座动物囚笼和旋转的转盘,于是,几年前的往事顿然涌上心头----

元元已经开始懂事了。刘凯觉得是应该让儿子加速认识周围世界的时候了。工作之余,他和许多人一样,无所事事,寄情与儿女。一个周日,他带着儿子去往胜利公园,挨个儿笼子观赏动物。虽然天气酷热,可是栅栏外的游人还是围得水泄不通。元元最喜爱动物,更喜欢看老虎。刘凯虽然浑身无力,还是让元元骑在自己的脖梗,驮着他转圈看了个够。他像让大火炉烤着似的,全身大汗淋漓,唇干舌躁,但当看到儿子那心满意足的劲儿,心里却甜甜的很哪……

六年前,大约也是这个季节,长春破天荒地闹起了地震“热”。好像地震马上就要降临一样,弄得人心惶惶。为了让后代避难,白薇送女儿玫玫去沈阳外婆家,刘凯送儿子去河南乡下的老家。刘凯从郑州返回长春的头天晚上,元元紧紧地按着他的脖颈睡,早晨,当他向车站出发时,元元哭得像个泪人一般,撵出老远,抱住他的大腿不放,小嘴喃喃地恳求道:“爸,我想你!我不让你走!”

五年前的初春,刘凯赴郑州出差。其时春节刚过,家中剩下了不少年货,其中包括刘凯和元元最爱吃的鱼。白薇每天早晨给元元和玫玫煎几条鱼带饭盒上学。元元知道爸爸最喜欢吃鱼,于是背着母亲天天带回一块鱼,自己悄悄装在一个塑料口袋里放在阳台上留给爸爸。刘凯归来已经春暖花开了,待元元拿出礼物送给爸爸手里时,鱼已臭气熏天!尽管白薇责备儿子“傻瓜”,可刘凯心里却暖着呢……

列车终于把他送到了目的地。

当他推开这已阔别几年的家门时,只见里面静悄悄的。父亲上地了,母亲总该在家呀。母亲在家,那么元元也该在家。母亲是在家,正在睡觉,他见了不期而至的儿子,不禁一愣。当他问及元元时,母亲连连摇头。说:“元元根本没有来!”他听了这句话,脑袋里“轰”地一下打了个响雷,一下瘫在椅子上……

这简直让他无法可想了。“元元究竟到哪儿去了呢?他还能到哪里去呢?莫非……元元去了外婆家?”外婆家在沈阳市郊一个偏僻的小村,元元是去过的。于是,他又匆匆搭上了去沈阳的列车。

大概是思子心切之故罢,他眺望窗外那飞逝的景色,往事又袭上心头。

不断改革开放的新形势,刘凯觉着更有了奔头,精神头全在事业上。但他未免有些“矫枉过正”了,一头扎在业务堆里,一应业务,子女之事全都推给了妻子白薇。久而久之,夫妻关系越来越紧张,父子感情也越来越淡漠。刚放暑假时,元元恳求爸爸带他到南湖、净月潭游玩,遭到刘凯的拒绝和训斥,元元心里一直不痛快。于是白薇就赌气送两个孩子去外婆家度假。刘凯勉强到车站送行。在公共电车里,元元吵着闹着非要占临窗的座位不可,而坐在那里的乘客却不肯让。刘凯心里很烦躁,就上去打了元元两下。元元哇地一声哭起来。白薇更加不悦,一句话没说就上了火车,刘凯站在月台向他们挥手告别时,元元却呆望着别处,好像压根没看见他。一家人不欢而别半个月之后,刘凯在家颇有冷清之感,他觉得非常想念元元,于是,在一个周末,他带上元元最喜欢吃的小人酥到了沈阳外婆家。

他赶到岳母家,天还未亮,元元正躺在被窝里酣睡,刘凯拿着糖连连叫了几次,元元翻一个身又睡去了。岳母很了解元元的脾气,说:“这孩子,太贪玩了,连爸爸都叫不醒。他若一见猫,准来精神头。”她凑到元元跟前,逗他道:“元元,猫来了!猫来了!”元元忽地一下撩开被子,连声问:“猫在那儿?猫在哪儿?”岳母乐得拍打手掌,说:“你瞧咋样?元元,你爸爸来了,傻小子!”元元却没理这个茬,腾地蹦到外屋,拖起小猫贴在脸上亲了又亲,仅仅飘了爸爸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刘凯手托着小人酥,心里凉了半截:“唉,我这个当爸爸的还不如一只猫!”

不知怎么,想到这里,刘凯眼里却溢出了泪水……。

火车到了沈阳站。几经周折,刘凯快到了元无的外婆家,刘凯实在没有勇气直接到岳母家去。他来到岳母一个邻居家探问虚实。结果是他又扑了个空。他那颗心立时又悬了起来:“天哪,这孩子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3)

刘凯脑袋里还一直乱糟糟的。他竭力想理出一个头绪来。

元元的亲人很有限,剩下唯一去处,就是元元的母亲了。当刘凯想到白薇时,突然想起那位“有条件的女人”来。由于行之匆匆,他竟忘记告知她一声。他决定找到元元下落时,立即给她打个电话。

白薇新立的家在沈阳市内故宫附近。于是刘凯乘车来到故宫站。

他拐了几个胡同,在一个垃圾箱旁碰到一个捡破烂的小男孩,男孩戴个大棉帽,一副大口罩将面孔捂得严严实实,简直无法看清他的相貌。刘凯虽然从某一渠道知道白薇的住址,但却不知道具体住处,他手里掐着写有白薇住址的纸条,向小男孩询问。小男孩刚要告诉他,仔细端详他一阵,却又突然地把话咽下了,木然地摇了摇头,尔后反倒嘤嘤啜泣起来,他愕然了,禁不住问道:“你家在什么地方?你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黙不作声,一会儿却突然痛哭失声。刘凯睁大了诧异的眼睛,越发骇然了。

“爸爸!我----”

“什么?你是元元!”

男孩摘下棉帽和口罩,居然是他的女儿玫玫!这也难怪,玫玫和元元是孪生姐弟,要不是男女之别,刘凯自己也分不清楚。二年没见,玫玫长高了,可惜面色苍白,像是春天的秧苗碰上了一场严霜。

玫玫流着泪告诉他:“妈妈给她找的这个爸爸有两个孩子,一个比她大,一个比她小,可个个都会欺负人,不但欺侮她,还大口大口地骂她妈。爸爸脾气很坏,特别吝蔷,妈妈的工资必须如数交给他,少一分钱也不行。有一次,玫玫她们学校开运动会,妈妈偷偷给她三十元钱买水喝,他知道后竟当作玫玫的面用大皮鞋踢妈妈的肚子。玫玫上学费用,大都靠她捡破烂……。

妈妈偷着给我合计:‘咱两自己过,离开他家……”。

刘凯听着听着,泪水像小溪一样顺着脸颊滑下。这时,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位“又条件的女人”,不知为什么,竟打消了给她打电话的念头。他反复地摩挲玫玫的发辫,突然急不可耐地问起元元。

玫玫摇了摇脑袋,轻声说:“元元不在这儿……。”

刘凯脑袋“轰”地一下打了个响雷,他最后的一线希望也落空了。嘴角痛苦地抽搐着,用拳头敲打着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地不知嘟囔些什么。

玫玫轻轻地挽住他的胳膊,安慰他说:“爸爸,不要难过,上几天,弟弟倒是来过……”

刘凯像是抓住了救命草,没等她说完,急忙追问道:“来过?哪又到哪儿去了?”

“后来,弟弟让这儿的爸爸撵走了……”

“撵走了,撵到哪儿去了?”

“妈说----”玫玫说到这儿,陡然噎了回去,眼睛直匆匆地瞪着前面的那座院子。

刘凯扭头一看,终于认出来了,白薇牵着元元的手站在院门口,正呆呆地望着他。她已经失去昔日那深沉而又明亮的目光,像得了一场大病,有些让她认不出来了。不管以往她如何企图忘记她,竭力要把她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然而事实上他根本无法忘记她。

玫玫放下手中捡的破烂跑过去,扯扯元元的手,说:“弟弟,瞧,咱爸来了!”

元元像是盯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用呆涩的目光瞅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路人一般。这未免令他心底里漾起一股酸溜溜的滋味。

玫玫总算将元元拉到刘凯跟前,然后,她又让刘凯进屋。刘凯摩挲着她的发辫,瞅着女儿的眼睛,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玫玫见爸爸不肯进屋,她放开手,急忙返身进屋拿出一个手提电脑,递给元元,说;“弟弟,这个给你拿回去吧。”|

元元眼里涌出一汪泪水,说啥也不接。

白薇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用手绢不断地擦着泪水。

刘凯心里像猫抓的难受。他和白薇离婚前的一幕,蓦地跳了出来----

刘凯是个书生气十足,不理家政的“甩手掌柜的”,而白薇对他却颇有苛求,她看见社会上不少人都搞得四通八达,财旺阔富,但作为“终身之靠”的刘凯却一切都无能为力:房子买不上,自己工作也调不到可心之处,孩子也上不了好学校,家庭一切时尚之物一无所有,等等。白薇愈是拼命追求这个,刘凯愈是讨厌她这个“庸碌之辈”,不但没有做好说服工作,更变本加厉地当起了“甩手掌柜的”来,后来甚至认为家庭是自己背上沉重的包袱,不如甩掉为快。于是乎冰炭冲突,分道扬镳在所难免了。

那是二年前的一个盛夏傍晚。

刘凯揣着离婚介绍信,忧心忡忡地来到家门口。门缝射出一束桔黄色的灯光。他实在懒得进这个即将肢解的家。他点着一支烟吸起来。

元元边摆积木边问:“妈,鱼做好了吗?”

白薇从厨房进来,用围裙慢慢地擦着手,没有回答,只是连连地抚摸着他的头。少顷,她十分吃力的说:“元元,你……以后想不想妈?”

元元照旧摆他的积木,不假思索地回答:“想,使劲想!”

“长大以后,也想吗?”

元元仰起笑脸,望着母亲那噙着泪水的眼睛,怔住了:“妈,你今个儿是怎么了?”

她终于痛苦地告诉他:“孩子,你要记住,从明天起,你就要离开妈妈和姐姐了!”

元无冷丁一松手,一堆积林“哗啦”一声倒下了。他仰起天真的小脸,问道:“为什么?”

“我和你爸离婚了”

“啥叫离婚?”

“就是分家。你和爸爸是一家,我和玫玫是一家!”

元元眼里涌出一串串泪珠,跳着脚嚷道:“我不要分家!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她一把将元元搂在怀里,眼里闪着泪花,他紧紧地勾着她的脖颈,仿佛怕她一下子跑掉似的。

“元元,到点喽,看《岳飞传》喽,看《岳飞传》喽!”玫玫丢下画报,打开手提电脑招呼元元。

这倒真灵,元元脸上立刻绽开笑容,从母亲怀里挣脱出去,一蹦一跳地坐到沙发上,瞪起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看了起来。

刘凯看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说:“到底是小孩子……”

过了一会儿,忽然传出两个孩子吵闹的声音。原来他俩是为争电脑打了起来。

元元拽住电脑:“这是我的!”

玫玫也不放手:“这是我的!分家分给我家!”

元元二目圆睁,举拳照玫玫鼻子就是一家伙:“分给我家,分给我家!”

玫玫鼻子流出了血,哭喊着说:“看我告爸不,你敢打人!呜呜呜……”

元元噘个嘴,赌气说道:“还告爸呢,哼,真不知道愁!明天你就没有爸爸了!”

玫玫也不示弱:“哼,明天你就没有妈妈了!想死你,想死你!”

刘凯目睹这一切,搅得心慌意乱,把烟蒂狠狠地摔在地上,心里说:“我这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呀!”于是,他推开了门……。

而今天,一分为二的一家人,竟是在此时此地如此相会,刘凯真是百感交集,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从兜里掏出十张百元的钞票,递给玫玫说:“孩子,爸爸让你受苦了,你留下这些去用吧,以后我再给你汇,电脑,你就留着用吧,爸爸再给元元买新的……”。

玫玫眼里噙着泪,用手指一张一张地摆弄着钞票,默默无言。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钱。但是她明白,她受这许多苦楚,并非完全由于缺少金钱之故,而是缺少人人皆有唯独她无的那更为宝贵的东西。她把钱塞到刘凯的上衣兜里,轻声地说:“爸,现在,我……不能要……你的钱。”

这句话,像一把烙铁“哧啦“一下灼痛了他的心,心里猛然一震,呆呆地望着玫玫那双忧郁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刘凯觉得没有必要再耽搁下去。他扯着元元的手向胡同口走去。可元元这匹桀骜不驯的小野马却一下子挣脱了“缰绳”,猛地向母亲跑去。

白薇离老远迎上来,上去一把将元元搂在怀里,泣不成声,而元元也大声哭了起来。

玫玫站在他俩一旁,一个劲地拭泪。

刘凯见这揪心场面,也实在忍受不了。他掏出手绢,背过脸去。

早熟的玫玫毕竟是懂事的,含泪前去分开那难舍难分的母子二人,扯着元元的手,把他交给了爸爸。

白薇像傻子似的,望着胡同口那爷儿仨,暮然“嗥”地叫了一声,双手掩住了面孔……。

刘凯迈着灌铅般沉重的双腿,用手反复摩挲着玫玫的头发,泪水糊住了眼睛。

此刻,他强烈地感到人世间有些事也真真奇怪,上面也似乎被蒙上了一层尘埃,人的眼睛像是罩了一层雾:随着时间老人的魔法点化,拂去尘埃,吹散烟雾,才能让人看清它的本象。二年哪,二年时光,他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4)

天上堆起一层灰蒙蒙的云翳,飘洒着花般的雪片。逆风呼啸着打着旋儿,将一股股烟雪摔在车窗上。

夜阑之时,车厢里特别冷。元元枕着爸爸的腿睡觉了。刘凯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给他搭在身上。

大约是内感外寒之故罢,夜里元元突然发起烧来。刘凯不顾袭来的奇寒,又脱下棉袄给元元盖在身上。

元元浑身滚烫,嘴唇干裂,面色憔悴,呼哧呼哧喘粗气,眼白直翻,身上抽搐不已,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妈妈!留下我……。电脑给姐姐。我不要爸爸……”

刘凯吓傻了。他像抱着婴儿似地把元元抱在怀里,像小时候亲他一样,将面颊紧紧地贴在元元那火炭般的脸蛋上,从眼角涌出一滴一滴泪水。

他在列车员的帮助下,寻了一位医生旅客,给元元打针,灌药。过了一阵,元元才渐渐安静下来。

列车在“哐当、哐当”地敲打着。一家四口在沈阳相聚一幕不时地掠过心头。

生活与爱是水乳难分的。它们是事业生长的土壤,并非是事业的羁绊。人活着不仅需要关心自己的事业,还应该关心其他人的生活,更应负责起哺育和教育子女健康成长的义务。难道培育下一代健康成长,不也是一桩重要的事业吗?

猝然,一股思绪突沉涌出:“‘有条件的女人’,请你另择高就吧!儿子,至少我是他的保护者……。”

列车快到终点站长春了。

元元已经昏厥壮态中恢复了常态,脸上露出红朴朴的颜色。他看见爸爸只穿一件毛衣冻得浑身战粟,就咕噜一声翻身坐起来,把身上的棉袄披在爸爸身上。刘凯唯恐他冷,让他穿在身上。可元元怕爸爸感冒,执意让他穿上,刘凯只好穿上棉袄。他又把那件上衣给元元套在外面。

刘凯削好一个苹果,递给元元,元元狡黠地一笑,说:“爸,你得先吃;要不,我也不吃。”

刘凯瞅着元元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显得多么纯洁和天真啊。暮然从他心底涌出一股暖流,直冲喉头,眼里闪着泪花,贪婪地望着儿子的笑脸,张开嘴咬了一大口苹果,仿佛要将爱子的那张笑靥吞到心里似的。元元甜甜地笑了,接过苹果,上去使劲地咬了一大口。

晨曦,雪住风停,一轮红日冉冉地升起来了。瞧,那人字形的雁阵叫得那么欢快。积雪已经开始消融,阳坡裸露着一片油墨的土地,上面冒出一片雾一般的热气。

元元凝视着车窗外的原野,心又活了:“爸,又快到好时候了。啥时候,你带我到南湖,净神潭?”

刘凯回答说:“今年‘六一’我一定带你去。”停一会,他摩挲着元元的脑袋,沉思般地补充说:“电脑回家就买,放心吧,孩子以后,一切都会有的,一切……”

《西南作家》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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