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生命之本

浠水人常吃的丸子有三种：鱼丸、肉丸和糯米丸子，俗称为“三元”。“三元”之外，我家里还会做一种丸子：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会用成捆的葱、蒜佐菜，洗菜的时候，葱蒜的根须大多被切除扔掉了——我祖母看着可惜，舍不得扔，把洗净的葱根蒜根和用不完的藕梢子一起剁碎，跟鱼皮、肉末搅拌，再在灰面粉子或者米粉子里滚成丸子，在油锅里炸熟，就成了鬃鬣飞扬的狮子头了。这种小时候吃过的丸子，色香味形俱佳，印象深刻。

到江浙来工作之后，吃到淮扬名菜狮子头，才知道以前吃的“狮子头”是山寨货，但是从祖母那里留下的传统还在，就是不轻易丢弃蔬菜的根。每每从菜市场买来蔬菜，总会把它们的根部掐下来，用土培着，或者用水养着。葱是最容易成活的，因为它的根硕大，不用水土都可以活下来。苋菜虽有长而细的根，因为被认真的菜农反复倒腾得干净了、纯洁了，反而不容易活。花盆里土载、瓶子里水养，我试过多次，几乎没成功过。我儿子刚出生那年我们还住在学校集体宿舍，我母亲来帮我们带孩子的时候，把吃不完的空心菜切成数不清的小段，插在土里，居然活了，长满了一小畦菜地。那时奇怪，这没带根没带土的空心菜，是怎么种活的？

2016年暑期，妻子外出培训半月，儿子的起居就由我全程操持了。在买菜的时候发现空心菜梗老长老长的，菜叶子的分量不到一半。每次把那一半的菜叶炒完，我就得打理剩下的一半空心菜梗了，拿到手上把玩：是扔了还是切成丁腌制一下呢？举棋间发现，空心菜梗居然像是一节节的，在每个节头处有个小龅芽头，稍老的空心菜梗的节头上还探出一小段细细的根脚！一下子明白当年我母亲种活空心菜的原因啦！赶紧地，找到几个空瓶子，蓄上水，分别插入空心菜梗，三五日功夫，水中三齐五短地长出了许多根须，菜梗上也缓缓地抽出了几柄新叶。原以为买回来的空心菜是没根的，却不知在它的每个节头上都藏着孕育新生命的根！

根，是生命之源。有根，就有依靠；有根，就有希望；有根，就有未来。人亦如此。曾在朋友圈上看到一则旧文《远嫁他乡，多年后你会明白，你失去的是什么》 ，大意是讲在社会日益发展的今天，女子远嫁已是司空见惯，但是因为爱一个人随他远嫁异地的代价是失却原本可以拥有的一切：

“你穿上雪白的婚纱，挽着丈夫的手一起宣誓一辈子不离不弃的同时，其实也在渐渐淡离家人的视线，淡离自己多年的亲情和友情！女人你终究要为了爱付出很多……环顾四周，都是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环境，在这里你发现除了这个你爱的男人，你一无所有……”

其实远不是女子远嫁、也不只是在婚姻范畴，但凡一个人走异路跑异地去讨生活，都会有类似的人际遭遇。一句话说白了：一个人抛弃了自己的根，去做任何事情，真的算得上是一种大无畏、一去不复返的精神！

20多年前，我毕业分配选择去处时，丝毫不希望自己留在老家或周边地界，走得越远越好。那时是愣头青，听不进任何劝诫，也不体谅任何人的感受，只觉得自己愿意就行，到哪里都是闯，偏不信没有亲朋好友的关系网就寸步难行，总会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多年过去，回头再看，自己哪里有过出去闯的历史？坐在自己的井天里，从没看过外面的青天白日长风流云是如何流转的。到了父亲得重病，到了父亲故去，我都使不上一星半点力气，才知道老人不让子女远走高飞的初衷里还有个“养儿防老”的指望。父亲不在，母亲一个人也不愿留在他们生活过的老屋里，她选择了我妹家，帮她带孩子，有时也到我弟家带带孩子。偶尔到我这里，也住不上三五天，没熟人，说不上话，仍旧回到弟弟妹妹的家里。

每到年关，我们不一定回到生养我的老家，因为那里只有老屋，没人居住的老屋。兄弟姐妹们一般得问一下母亲在哪里过年。她在哪里，我们才指向哪里。 

父母生养了我，老家哺育了我，那是我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