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的味道
小雪腌菜,大雪腌肉。
今天是2017年10月22日,小雪节气,又到了腌菜腌萝卜的时令。腌萝卜用的就是那种长相精致小巧的萝卜,现在地里的萝卜还未完全长大,做腌萝卜正当时。仿佛是一瞬间的事情,我的记忆又拉开了闸门,回想起儿时吃萝卜的事情来了。
菜园子里,萝卜不是作为叶菜来种的。因为萝卜缨子(叶子),别看颜色绿油油的,但是粗糙有毛刺,又有苦味儿,不好吃,所以要吃就吃它白白胖胖的根——萝卜。倘若非要吃萝卜菜叶的话,那就吃萝卜苗吧,在它最鲜嫩的时候,拿来下汤,有一丝丝淡淡的苦味儿,但是不碍事。其实所有绿色蔬菜的苗,都好吃。
当然,小雪节气,腌小萝卜的时候,它的缨子也并不老,喂猪喂牛喂羊喂兔子喂鸡鸭当然是好饲料。但是我小时候也见过大人们拿它制作腌菜,比雪里蕻、芥菜稍微差一点;萝卜缨子做成腌菜以后,再也没了它鲜活时候的毛刺感和苦味儿,在“瓜菜半年粮”的岁夜里,也算是穷人家饭桌上的常客。
老家人讲道理从不爱引经据典,却常拿生活经验说事儿。我在念小学时候,做数学题总是马马虎虎,丢三落四。教我数学的江老师拿着我的数学本子帮我订正,一边订正,一边教导我:“做数学题不像你写作文,可以跳跃着写,必须要一步步地来,少了哪一个环节都不行,就像吃萝卜,剥一截儿,吃一截儿;再剥一截儿,吃一截儿。”
剥一截儿,吃一截儿。老家人的确就是这样生吃萝卜的。从地里拔出萝卜,揪去萝卜缨子,去水塘里洗净萝卜表皮的泥沙,再用牙齿轻轻咬去萝卜顶端,露出一点点萝卜芯来,就可以用大拇指的指甲一圈一圈地剥皮了。没有谁会把整个萝卜皮全剥了,总是剥一圈吃一截儿,再剥再吃。
在我小时候,萝卜不仅仅是私人自留地里有,在大集体的地里也会有大面积的栽种。所以秋冬季节上下学的路上,偷拔生产队里的萝卜吃,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有时候运气不好,偷到一个辣口的萝卜,咬一口,感觉不对,呸呸呸吐了嘴里的,扔了手里的——路边的沟里坡下,如果有大半截儿萝卜在那儿躺着,多半就是这样被遗弃的!
生吃萝卜只能一时解馋解渴。而且,生吃萝卜,嗳气还味儿大。有句老家话是这么说的:吃萝卜甜,嗝萝卜臭,惹得老娘啖闇昼!说的就是这个事儿。
真要吃出萝卜的美味儿来,还得吃熟的。
我父母还没有从爷爷奶奶身边分家出来之前,我记得家里有一个黑得放亮的煨罐,就是专门用来煨萝卜的。我看过杭州这边酒店里号称特色菜的煨瓦罐汤的做法,一只半人高两人合抱的大瓦缸里面搁着烧旺的炭火(有的甚至直接通电),再把装有食材的瓦罐架上去“煨”——这种“煨”其实依然是火烧水煮,算不得真的“煨”。
我奶奶煨萝卜的时候,是先将萝卜切片,在锅里炒至半熟,然后将这些萝卜片装入煨罐(煨罐里已经放好了炖过的腊肉,腊肉骨头,腊肉皮),加温水,加盖子,放置在将熄未熄的灶火里,慢慢地煨熟。有时候,柴草燃得快,余烬冷得也快,奶奶在烧饭做菜的过程中会特意加硬柴。硬柴的炭火会将灶膛的余温保持很久。
收工的收工,放学的放学。饭桌旁,一家人团团围坐,粗茶淡饭之中,奶奶用从灶膛里移出煨罐,用湿布擦去罐身外的火灰,再用湿布包了,捧到饭桌上来,掏出一半煨熟的萝卜,倒进一个蓝边芦花大瓷碗里,一时间,满屋子的萝卜香气,穿插着腊肉的香气,肉骨头的香气,熟透的肉皮的香气......所有的秋天的肃杀,冬天的严寒,都被这满屋弥漫的香气里挤走了!
爷爷的牙口不好,煨烂的猪肉皮留给他吃。父辈们挣工分出大力,肉骨头或者腊肉,是他们的。煨萝卜,又香又甜又软,人人有份!而我最馋煨罐里的萝卜汤,半透明的汤汁上泛着油花儿,飘着香气儿,着实诱人!只要给我小半碗汤,我就可以淘两碗饭下去!
炒萝卜、炖萝卜、煮萝卜、红烧萝卜,熟吃的法儿很多。唯有煨萝卜的香甜味儿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地里有吃不完的萝卜,家里有隔年做的腊肉。煨萝卜虽然是简单的吃食,却是那样岁月的寒冷的日子里留下来的最温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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