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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叫卖声——弄堂零食杂忆

远去的叫卖声——弄堂零食杂忆

 
 

我小时候住在一条大弄堂里,这条弄堂有前,中两个弄堂门,“大跃进”时,又在后弄堂破墙开了两扇门,于是,我们的弄堂就变得“四通八达”了。但是,那时居然也没有发生过什么治安问题。

因为“四通八达”,来我们弄堂里做生意的小贩,手艺人川流不息,叫唤之声不绝,而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各种零食的叫卖。

我们弄堂里的居民,一类是“上班族”;一类是“上学族”;余下的就是“留守族”——主要是家庭主妇。每天七、八点钟后,上班的,上学的都陆续出门了,弄堂里就基本上是家庭妇女们的世界了。这些阿婆、阿姨、大姐们有的在门口刷马桶,拣小菜,洗衣服,晾衣服;有的在厨房切小菜,淘米;一边做事一边还要大声交谈,弄堂里响起了一片“刷刷刷”,“哗哗哗”,“笃笃笃笃”的响声和互相招呼的声音。这时,穿街走巷的小贩、手艺人也加入了这场“弄堂交响乐”,什么“修阳伞,坏噶套鞋跑鞋修伐”,“吔呼哎,阿有啥烂东西卖伐”……。而卖零食的小贩上午一般是不来的,因为人们正忙着,还没空吃零食呢。

等吃过了中饭,阿婆,阿姨们开始坐在门口,厨房里,一边做做针线活,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时,卖零食的小贩们就开始一个个登场了。

“阿要盐金花菜黄连头!”——苏州阿姨来了,所谓“盐金花菜”就是特别腌制过的草头(苜蓿),看上去像咸菜,卖时再洒上些甘草粉,吃起来咸中带甜,微酸,很好吃。至于“黄连头”为何物就不得而知了。

“刮喇松脆山北盐炒豆!”——背着个小箱子的宁波爷叔来了。

“白糖梅子吃伐!”——:梳大辫子的姑娘来了,手上托个扁篮子,那一颗颗梅子上裹着厚厚的一层白糖。

这时,阿婆、阿姨们会买些盐金花菜、盐炒豆之类,一边细细地品味,一边评论一番。

到了三,四点钟左右,上班、上学、还有去幼儿园的小孩都回来了,弄堂里的卖零食的小贩来得更多,喊得也更起劲了。有买休闲小食的:“鸡翅膀,鸭翅膀,新肠新斗子(熏肠熏肚子)”,“素鸡,豆腐干,素火腿”;有卖冷饮(夏天)的:“光明牌噶棒冰雪糕吃伐”;有卖点心的:“擂沙圆!”,“香脆饼,苔条饼,老虎脚爪,脆麻花”……,
还有的品种是既可以当零食吃,又可以为晚饭添菜的,如:

“荷叶包粉蒸肉来哉!

“坏忒噶玻璃木梳调高邮盐鸭蛋!

早上来卖"小板豆腐"的师傅也来卖油氽臭豆腐干了,臭豆腐干在油锅里炸成金黄色的,一分钱一块。有的大孩子,一次买四、五块,用担子上竹筒里的稻草一串,滴上辣火酱,站在担子旁就美美地吃了起来。

我最喜欢看的就数卖豆腐花了,一副担子挑进来,后面的担子上放着炉子、锅子等,点火煮着豆腐花,前面的担子上放满了一排排的各种调料的容器。小贩一进来就喊着“呼(就是花)呕﹏﹏”。生意来了,他先在锅里舀出一碗煮好的豆腐花,然后就是将前面担子上的调料一样样放到豆腐花中去,有液体状的,如酱油,麻油,辣油,醋等等;有粉状的如味精,胡椒粉,鲜辣粉等等;有抓一小撮的如葱,蒜,虾皮,紫菜等等……,还有许多我也说不出的。他手法极迅速,好像平均一、二秒钟放一样,只见他的手有节奏地上下飞动,令人眼花缭乱,像表演杂耍一样(其实我也不知他究竟有否将调料放到豆腐花里去),但味道确实非常好,现在的豆腐花与之是不能相比的。

过了晚上七点,弄堂里的人们陆续回到家里,做家务的做家务,做功课的做功课,还有的打开无线电听“广播书场”节目,弄堂里开始静下来,小贩叫卖零食之声也基本听不到了。但我记得有也有两种零食是晚上来卖的,一种是卖炒白果,小贩推着一辆特制的带一个烟囱的车,里面放锅,下面生着炉子。他炒着白果,炉火映红了他的脸,一面唱着:“香是香来糯是糯﹏,生炒热白果﹏,一粒开花两粒大(唱‘度’音)﹏,一分洋钿买三颗﹏”.

一种是卖檀香橄榄的,那是在冬天,几个小孩,拿着很小的草编的草窝,在弄堂里一边奔走,一边喊着“檀香橄榄﹏,卖橄榄!

晚上九、十点钟后,在我家弄堂周围,还可以听到一种叫卖声:“桂花赤豆汤﹏,白糖莲心粥﹏,火腿粽子﹏,猪油夹沙百宝饭﹏”,我一直留心,到底是谁在喊?一次总算在弄堂口看到了那个人,大约有六十多岁了吧?他穿着件不太白的工作服,挑着一副担子,上面放着各种食物和锅碗瓢盆等,由于重,他的背有些弯了,脚步有些蹒跚,发出“察,察”的声音,一面走,一面还在喊着“桂花赤豆汤﹏”……,我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苍老但响亮的叫卖声还在夜空中回荡着,那情景,那声音,至今还留在我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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