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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盐场


盐场煮海而生,民风淳朴,盐场有“三鲜”,蟹渣、麻虾酱、沙光汤。“三咸”:腌丁鱼、腌沙光、腌泥螺。“三干”:海英菜、沙光鱼、小白虾。“三怪”:一年生的鱼、不用钩的垂钓、长不大的虾。独特的地理位置,也造就了舌尖上的盐场更让人垂涎三尺。

 

蟹渣

春雷一声响,小蟹出窟忙。出了窟的蟹子不好吃,因为摄食便带有青草味,所以还是冬眠的蟹子做蟹渣好。这里说的蟹子盐场人称作黄螯蟹,因其两个大螯呈乳黄色得名。蟹约寸许,螯占身半。春来春闲,有一部分盐场人喜欢在近海滩涂上待黄螯蟹未出窟时钩蟹,用专用工具凭风向手感操之娴熟,此技按下不表。单说这黄螫蟹全腿全螯的卖与食客或煮或腌或炒,那些掉腿掉螯的只能做蟹渣了,当然数量不足时也用整蟹,那样更好。取黄螯蟹洗净去泥去腹脐,放在石臼或瓦缸中捣碎,加入切碎青蒜苗和红辣椒干,加少许盐捣至稀糊状即可。捣好的蟹渣装碗即食,食之渍,吐其渣,鲜美可口,回味无穷,盐场物质匮乏时这厮确是稀罕物。如今这种上等美食人们却懒得做,后人便少了口福。夏秋之际也有用网具在盐河中捕蟹的,无心再做蟹渣,也便少了情趣。有时令不当时用海蟹代之亦可,只是渣粗味淡,其鲜稍逊一筹。

 

锅贴

在大量民间美食中,用炊具和操作方法命名的很多,锅贴饼就是一种。盐场人家的锅贴特別之处,在于它归属海派小吃范畴,其做法粗中见细。首先是那道渔鲜小菜,取自盐场滩生的小沙光鱼、小白虾混烧,也有用成鱼大虾的,乃后人奢侈做法。盐家菜妙在原汁原味,一般是用二三号铁锅,草灶为之。秋冬备足盐圩子河堤堆边埝顶滩头耐盐蒿草,那可是家家必争之能源,也是每每怏及青少年玩乐时间的活计。在煤炭未普及、不知天然气为何物的年代,一家一户备个小草堆,符合吃存粮烧存草的日子观。有了充裕的草,合适的锅,现存的食材,盐场鲜鱼锅贴成了盐家餐桌上司空见惯的主打菜肴。盐场主妇也以有这一手而扬名乡里。或清晨,或日午,或晚归,皆可烹此小鲜。收工归之匆匆,洗手和面糊待用,升火起锅灶烧鱼,锅热下油,油热下料,料香加水,水成放进鱼虾,葱姜蒜、油盐酱并无二致,此时沸水热气升腾,锅热恰当,沿锅少许油之,即可取事先和好的稠面糊逐一沿汤水上锅圈一周布匀,贴毕加水轻漫锅贴一公分处,此工序乃锅贴之名出处,不可草率。待盖锅旺火烧二十分钟许,沸汤热气使鱼鲜味早已盈满厨屋,锅贴也便能起锅,有好事的中途铲汤泼饼上味,亦无不可。起时先装起鱼虾,再用餐刀等分锅贴,铲起装盘并置桌上,见饼下沿入汤部分大美,亦有以锅贴沾鱼汤食之,真绝配也。盐场撤灶后,炊具也城市化了,锅贴日渐远去,只有小杂鱼菜还在。现如今农家饭店的地锅鱼即是由此而来,倒是芝麻白面、葱花玉米、地瓜粉饼和各色鱼等好有创意,然皆不出左右,我盐场人不知保护其产权,甚憾!

 

泥螺

超市里常卖一种瓶装泥螺,产自沿海滩涂,属贝类动物。由于是工厂化生产,且存放很久,并不好吃。当然,一道食品好不好吃,一是凭第一感觉,二是和以往比较。说超市泥螺不好吃,就是因为和盐场人自己做的有比较,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外地人不了解某件食材,再吃着商家单一产品,就谈不上好差,只能说喜欢与否。盐场人会做泥螺,因为了解泥螺,会吃泥螺。一只拇子头大小的泥螺,生在近海滩涂潮间带上,当潮汐进退之时,它便潜伏着。潮去潮来,泥螺便是馈赠沿海人的地道美食。一般在夏秋之际,当潮水退去,一批赶海人就有专门拾泥螺的。別看做成食品的泥螺个小如豆,它在滩涂上爬着时开得像一寸见圆的花,所以拾起来并不难。因为滩涂有泥滩沙滩之別,所生泥螺腔肠里什物不同,所以在做前处理工序也不同。尤其是沙滩上生的泥螺,处理不当会有沙垫,吃一口沙是败兴致的,所以大家特喜欢江苏射阳产的泥螺,个大无沙,肉肥味足。沙地螺只是处理稍费工夫,盐场人一般将拾回的新螺用海水略一冲洗,摊放在绸密的网布上任其往返地爬,过段时间网上布满泥沙,择机收起泥螺即可备食。或腌,或沧,或漕,多作凉拌。我偏爱炒泥螺。鲜螺处理停当,热锅温油,大姜小葱,红椒青蒜,生抽提鲜,急火翻炒即起,食之不可名状。取一粒泥螺,舌轻咬,唇轻抿,食其肉,退其壳,唇齿舌配合,熟能生巧。有高人将一把泥螺入口,一一吐出壳,超人也。近年由于近海滩涂开发,沿海发展化工,泥螺越来越少,只有靠朋友节日从远乡送来现存的超市食品享享口福,可惜了。

 

咸丁鱼

被盐场人称作丁鱼的,实际学名叫梭鱼,其体形如梭,游速飞快。丁鱼海淡水皆可驯养。冬季捕苗蓄于暂养池,四五月份放苗入塘精养,苗长如麦芒,俗称麦芒丁。过去盐场人养对虾为主,丁鱼只作副产品,鱼虾贝混养,中秋单捕之,送亲赠友,为节日餐桌加道菜。此时鱼大盈尺,称碗头鱼,装盘成对,好看好吃。盐场有三咸,咸丁鱼算其一。九、十月份,丁鱼陆续上市,一水的尺把长,再新鲜的鱼吃一两顿就发够,盐场人便喜欢腌丁鱼,盖为长留美味。将丁鱼全鳞洗净,剖腹去脏,择一瓦缸,把丁鱼内外撒上粗盐,码放整齐,腌之数日,盐化为卤,卤没过鱼,咸丁鱼便腌成了,此时防止沾水,引起变质。如此能放之数月,若捞起风干保存亦可。盐场人吃咸丁鱼花样也多。将咸丁鱼去鳞用清水泡至咸淡适宜,按寸许切块,或蒸或煮,或与黄豆花生米熬成鱼冻,或与越冬咸菜混烧,皆盐场土法炮制,肉紧耐嚼,咸中见香,一菜便可下饭。年轻时在外读书,每次探家,回程便少不了用瓶子带份咸丁鱼小菜,引得室友眼馋。只是腌得太咸,多食不利健康。

 

麻虾酱

居盐场三鲜之首的,当属麻虾酱。麻虾酱是用一种叫糠虾的野生小虾做原料加工而成,为高盐美食。工序极其简单,一个腌,一个晒,尽显盐场人制作土菜的两个基本手段。一盘麻虾酱过油热炒,又鲜一成,当那一片小眼睛望着你,你不得不感谢这个来自异族的小生灵。麻虾小如对虾幼体,类于上古生物,多生于盐场新创河道,那里水清草少,自然生态,用一种专制密网拖捕可得。新鲜的麻虾可做虾丸虾饼,配青菜清烧极佳。麻虾酱转豆子这个转字,朴素得让烹饪大全都找不见。小小麻虾酱声名远播,百里银滩,渔盐兴旺,一道美鲜让多少盐场游子记住了乡愁。外地来客,薄饼卷虾酱,清蒸沙光干,凉拌海英菜,红烧咸丁鱼……便让其流连再三,唏嘘不已,夸赞盐场人有口福,聪惠能干,就地取材便做得花样繁多,拼接別致,风格绝美的一桌珍。列位別忘了,麻虾酱易上火,浅尝辄止,不可贪吃哟!

 

海英菜

谁能想到,海英菜居然在盐场越来越少见了,甚至于绝迹。这种被盐场人世世代代视为象征不屈生命力的野草,昔日充斥视野的景致终于不再,盐圩子家家门旁晒海英菜的那个伐架也早己不知去向,真是不可思议。一方面由于工业开发太快,毁了大量盐滩;一方面因为化工企业污染,空气质量每况愈下;再有便是退盐返农,土地复垦侵吞了它的生存空间。总之,海英菜的生存环境被破坏了,它行将成为一种符号,一种记忆……海英菜确是一种极具顽强生命力的物种,生在海水里,长在盐滩上,活在心坎中。春夏之交,海英菜冒出嫩嫩的芽,远远望去,或绿,或红,一片片,一排排,轻风徐来,飞鸟相逐,满眼的风光。海英菜一身是宝。夏天撸其嫩头,水足肉实,摊放在太阳下晒,边晒边挑出硬梗,隔日揉搓一次,直至晒成软绵绵的絮状干货,能够贮藏,便可装袋备食,盐场人走亲访友,当作土特产送客。食时温水浸泡,淋干改刀,用蒜泥香油、虾米生抽凉拌即食。盐场人喜欢用海英菜作填料包包子,不过特费油的,否则粗涩锁口不好吃。有时加上豆腐油渣更见丰富,吃惯了肉包子,用其改善一下口味,蛮好!过去饥荒时,海英菜救了无数盐场人的命,如今倒成了一盘难求的养生菜。海英菜生在盐场算一稀,在盐滩上绝迹也是一稀,可见人的破坏力,不知者不知这个不可名状的痛。到了秋冬时节,海英菜枯黄一片,盐场人收作烧火草,顺便打下其种子,黑黑的,晶晶的,铁锅一炒,香气四溢,加糖拌食,极其奢侈。用它包元宵,不在黑芝麻之下。如今,那个年复一年,周而复始,春风吹又生的期待不复存在了。海英菜的消亡,代表一个时代的终结。海英菜的远去,反映一段历史的悲哀。海英菜,永远是盐场人不容忘却的记忆。海英菜,一辈子割舍不了的英雄菜!

 

沙光鱼

苏北盐场地处南北交界,气候分明,盛产一种矛尾刺虾虎鱼种,当地人称沙光鱼,也有叫推浪鱼。其嘴大贪食,龙头凤尾,生长迅速,成鱼体长过尺,属凶猛肉食鱼类,海淡水皆可养殖。沙光鱼清明前后产卵。春雨一场,见长一分,过去盐场滩荒水淡,沙光鱼无处不在,如今盐田一改再改,沙光鱼只有在精养塘中生存。因其喜温惧寒,待秋风乍起,它便潜入泥中避寒,直至产卵消瘦死去。盐场人喜欢冬天捉沙光鱼,沿河滩索迹,见鱼窟成阵,窟口布无数泥蛋,蛋之大小,鱼之大小可知。因而,沙光鱼一生都献与盐民受用,红烧,腌干,做汤,无一不可。所以盐场人利用沙光鱼能尽情展示一鱼多吃的绝技。五月来了,几场雨后,盐场人的第一口鲜便从吃沙光开始,大体能分四个阶段。沙光鱼长到手指大小,腌干最宜,红烧次之,不宜做汤;待到夏秋之际,半尺之内,红烧、腌干、做汤正好;鱼大盈尺,红烧最宜,做汤极佳,宜做甜干;冬去春来,垂死的沙光做汤还凑合,其它无法入口,此时想吃沙光鱼只待又一轮回。沙光之闻名在一个鲜字,尤以活鱼肉嫩味美,已然跻身《中国名菜》之列。盐场人红烧沙光地道,但更见长是做汤,特別用秋冬大沙光做食材,赢得十月沙光赛羊汤美誉。其绝重在三点:一是油锅轻煎,提出鱼肉香;二是温水做汤,一次加足;三是起锅加盐,为的汤白浓稠,鲜美可口。据个人喜好,或香菜,或胡椒,或红椒辅之皆可。九十年代初,不用钩钓鱼,使沙光鱼借《正大综艺》节目声名大振。沙光鱼高蛋白,低脂肪,久食不腻,《食物本草》更是将之提到壮阳、健骨、通脉高度,宁信其有。现在,钓沙光成为附近白领一族假日休闲的一种乐趣。沙光鱼富含脑黄金,故盐场子弟多聪惠,出了不少名人。但那个最具悲情的传说,除却沙光鱼做龙王的野心,贪婪之祸是否让我们吃了沙光鱼之后,最好还能悟出点啥!

 

跳跳鱼

一档《舌尖上的中国2》,让一种不起眼的小鱼儿一夜成名,身价百倍,它就是滩涂鱼,又叫跳跳鱼,北方盐场人叫它滩虎龙。跳跳鱼属潮间鱼类,两栖,体长1020厘米,喜穴居,常见于软泥滩涂,跳跃前行,翻腾灵活,如在海滩上舞蹈,偶有成双成对,追逐嬉戏,如影随行,仿佛一对恋主,那热乎劲让人情何以堪?盐场人初不喜欢这个小家伙,甚至到了厌恶程度。一是它长得丑怪无比,不忍触碰。再则是到处盗洞,给修滩蓄水增加些许麻烦,所以更別提捕食之类。如今丑角当红,时髦任性,再不可小视之。跳跳鱼属背眼鱼科,两只鼓突的小眼睛像潜艇上伸出的视镜,灵活自如,据说各有分工,一管觅食,一管放哨,加之它没一刻闲劲,所以捕之较难。晚上手电照,白天竹筒捕。过去盐场人用一种粗糙的火纸,伏在跳跳鱼窟门上,当它从洞中出来时,一头顶上干火纸便被粘住,只得束手就擒。去今两年跳跳鱼走红后,人们才知道它在浙江、广东早有声名,倒是盐乡闭塞,孤陋寡闻。如今北货南运,物流便捷,吃法互鉴,广东喜煲汤,浙江喜烧烤,本地多红烧,都是各地食性使然,并无优劣。倒是历史上那个跳跳鱼钻豆腐的吃法颇具传奇,理应开发成一道驰名佳肴,再如央视热播,好事炒作,又添新趣,不吃一回跳跳鱼,那还得了。听老辈盐场人讲,跳跳鱼是高维生素食材,冬天跳鱼赛河鳗,皮可入药,治疖鲜。在盐场缺医少药的年代,还真起过不少作用呢!

 

青哈

在所有与盐场有关的食材中,贝类是品种最多,食用最广,营养最富的,既五彩斑斓,又久食不厌。其中,人们最常食用的是青蛤。淮北盐场虽经多次滩改,上世记七八十年代依然保持着良好的生态。与产盐相匹配的硬件是水库和扬水滩。因其肩负着蓄储和蒸发海水双重职能,所以常年不干,加之四季补给,于是繁衍着许多天然生物,青蛤便是一种。那时盐场的孩子最大的乐趣,就是利用假日去摸青蛤。夏天到了,正值暑假,他们知道哪里有青蛤,于是三五结伴,提桶挎篮,甚至持一脸盆,甩掉鞋子,光着脚丫,挽裤腿过膝,卷衣袖上肩,携伴牵小,探水之深浅,一场采蛤比赛便开始了,这活盐场人称作踩蚬子。踩觅之道,省了弯腰弓背,省了身心疲惫。脚在水中搪踩,凭直感搜索,遇硬物格脚,或用手取,或用脚勾,洗之辨之,如此这般,若兄妹几人齐上,半天下来可采二三十斤。青蛤以其肉质肥嫩,鲜美可口,营养丰富而倍受青睐。白菜青蛤豆腐、青蛤蒸蛋、青蛤丝瓜汤、青蛤炒韭菜,更是盐场人家司空见惯的几道小菜。现在人们所见青蛤,多是土池人工繁育混养,或近海滩涂增殖放流孵化。没有了夹滩水库,也就没有了孩子们夏天踩青蛤的乐趣。每每路过海产品市场,盯着蒸养池里的青蛤,当年踩蚬子的嬉笑声、撩水景又重浮脑海。如今只有对着眼前的蛤逗一下,随着紧闭的双壳和快速缩回的腹足,记忆就这样慢慢远去,有时还被青蛤喷一脸水,自讨没趣。

 

白米虾

北方的冬天如果不冷,就不觉得北国的风致。北方的盐场如果不冷,就不觉得海产的稀罕。没错,这时候正是脊尾白虾赶着上市的时候,那是盐场人依赖白虾,从夏卖到冬,赚取最后一批收入的时候。不知从何时起,白虾从几元一斤卖到几十元一斤,盐场人就不再把白虾放在塑布上干凉着卖了,要么装箱批发南下,要么充氧饲养零售。鲜活的白虾体青透明,所以盐场人叫它白米虾。白米虾打虾米最好吃,所以人们记住了白虾米。虾米菜曾几何时一直是盐场人待客的一道主菜,在所有甲壳动物中,小白虾算是大海馈赠盐场人最丰盛的美鲜,白虾也投以全部热情,以其多产回馈给这片土地。在春夏秋三季,小白虾能多次产卵,在浅海,在河口,在池塘,一切适合白虾广盐广温之习性地,抱卵虾皆能自繁不绝。盐场人有小白虾十八天比母之说,言下之意它生长很快,所以每年七月,有的养殖户就向池塘放入适量的抱卵虾繁殖饲养。当成虾长至56厘米,人们用一种叫地笼的网具起捕,捕毕即裝入水箱充氧贩运。浙江、上海等地称作小白货,喜用盐水煮食,类于河虾做法,蛮贵的,实际味道不一。只有盐场人用沧、煮、炒、炸、晒干、掼虾米等丰富吃法,凡能无不用其极。如今,白米虾与三疣梭子蟹、缢蛏等混养,收入不下于沙光鱼。白米虾总有一天将成为坚守盐场味道的终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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