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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漫忆(作者:乡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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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13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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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人


我从南京路,

步行到黄浦公园。

我用黄浦江的水,

洗了手和脸。

过路的人呵,

请不要发笑;

我还是第一次来到上海,

我要把童年的记忆洗掉。

——李季

也许用李季这首诗歌来形容自己初到上海的情形再贴切不过。许多年来,对上海的憧憬是什么呢?大白兔奶糖、麦乳精、虾片、梅林罐头,这些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出现的好吃的?还是凤凰自行车、百雀羚护手霜、美多牌收录机?亦或是年幼时第一次拥有的一个半月形绿色塑料钱包?还是幼时看到的儿童时代,少年文艺?当然,也有父辈们讲起在上海培训的故事,那时,上海与他们在风华正茂相遇,给他们留下那么多记忆,说起上海,他们的眼睛总会闪亮。说起上海制造,总是赞不绝口。

那时候,对上海的憧憬就是这一个个产品的累积,那座陌生的城市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走进了自己的梦里。也许那座城市就是你的前生,就如同那年搬办公室发现一叠泛黄的《新民晚报》一般,传递着遥远的诱惑气息。是谁留下他们在这泛尘的角落,当年他又有怎样的故事呢?

今天,同在上海上学的班长突然发来几张照片,一张是30年前毕业时在南京路中国照相馆里的毕业照,一张是4年前他们去上海和老师团聚的照片。两张照片上,第二张当年的老师好多已是白发苍苍,还有一些或许已经人世两隔,徒留想念。光阴如水,一去不回。只有黄浦江,依旧浪奔浪涌。

记得起初到上海,已是夜间。站在新客站广场上,灯火辉煌。雨是最初的记忆,其实并不大,是细细密密的感觉,但也有些讨厌。在边疆,雨是稀少的,来的快也去的快。同行的比我们早去一年的同事,在雨中带着我们穿街走巷,来到位于武康路的学校。第二天一早又带着我们到唐山路报到。已经记不得在上海的第一夜是如何度过的,只是记得从来没有见过那么高的楼,那么亮的灯火。好像前生来过,却又模模糊糊。

一座城市就这样穿破想象来到你的面前,好像有些突兀,却又有些理所当然。在唐山路上,我们小心翼翼地走动,在路边小摊上吃雪菜肉丝面,在转角商店买日用品。入夜,后来的安徽芜湖同学也到了,大家在拼起来的课桌上摊开被褥,聊着天沉沉睡去。

学校派车把我们送到了浦东。这是位于浦三路175号的一个小院,一座三层的楼,院里有一个池塘。三楼和二楼西侧是男女生宿舍,二楼东侧是教室和老师办公室。院子西侧是饭堂、浴室和一间小小的图书室。学校不远的南边,有一条小河,川杨河就这样走进我们最初的梦里。

上海生活就这样从浦东开始。班上同学中,安徽的居多,也有广西的,还有个山东的。中秋的晚上,我们迎来了四个广东妹,班上的同学变成了十八个。大家在教室里聚餐,在长长的走廊里看着一轮明月缓缓升起,川杨河在月光下变得迷人而忧伤。杨和徐两位老师放弃了节日和家人团聚,像母亲般关爱,和我们一起做饭,陪伴着我们度过异乡的第一个中秋。是峰吗,出了第一期板报,没有远离的思念,只有初结新识的兴奋。

我们在浦东过了一年。那时候,浦东还是乡村,出的校门,是一望无边的菜地。穿过菜地,川杨河边有一个机灌站,有一块水泥地,是锻炼背书的好去处,广西的陆常常在这儿练瑜伽。每天早上。总有同学穿过菜地,到河边活动。而扎着头帕的农民,比早行的同学更早就在田间劳作。浦三路的西侧,有许多高高的罐子。好像是一个煤气厂。到上海的第三天,是一个星期天。相约着去市区。从学校出来,走很远去坐南杨线,再换乘82路到陆家嘴,摆渡过江到延安东路,在那里,我留下了自己第一张上海相片,也在那儿,给家人发了平安的电报。童年的记忆变成了现实,我们在南京路闲逛,在第一食品商店买了大白兔奶糖,看着万国建筑群惊叹不已。

在浦东的这一年,紧张的学习之余,我们也会出去转转。学校有两辆自行车,我们顺着浦三路,上杨高路,沿路不是仓库,就是农田。不知不觉从杨高路就转到了文登路,一边是农村的独屋,一边是正在兴建的楼房。春天的时候。东一片、西一片,黄亮亮的油菜花报告着春天的到来。我们看着农民在田间种地,直到浦东大道。感叹一江之隔,浦西是那么的繁华,浦东是那样的寂静。

也喜欢去坐轮渡,绿色的牌子远远地丢进闸口,奇怪从不同的渡口就到了不同的区。而每一个区风貌各自不同。董家渡、陆家嘴、东昌路。在江面上听汽笛声声,江风吹拂,看各种各样的船只在江面穿梭,有一次看到一条巨轮从黄浦江驶过,汽笛声声。感受一种与边疆不同的风情。有时候不觉幻化出小时候读过的那本《江水滔滔》,好像自己正在和卢大成等船员一起冒着国民党的炮火疏浚河道;抑或是 在码头上和方海珍们一起支援革命建设;或者是那本早已忘记的虹南作战史。延安东路的繁华,东昌路的安静,都是十分难忘。

因为是分校,做实验的时候要到总校做,那一天总是最快乐的,因为意味着又可以到浦西去了。做完实验,自然是自由活动时间。最喜欢的地方首选是福州路,常常一个人从南京东路新华书店到福州路书店,挨个挨个书店的转悠大半天的时光就在书店里晃荡没了。虽然是带薪上学,可那时的薪水并不高,几十块钱要吃饭,要生活,再买书就是奢侈。但是,面对那么多好书的诱惑,怎么不可能不买几本呢?

我们在浦东穿行。在六里邮局里取生活费,在塘桥闲逛,在南码头摆渡。英语老师告诉我们,上海想把外滩对面的浦东沿岸变成和外滩一样,却还没有搞成。于是我们会在晚归时肆无忌惮地穿过那些坐在长椅上的上海恋人,趴在外滩防洪墙上往对岸看,想象着他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老师们从上海的各个角落里赶来,为我们授课。他们怕我们生活不习惯,从浦西过来时给我们带来切面;节假日怕我们想家和寂寞,周末时会带我们到处游玩。还记得高数贾老师带我们去上海植物园,休息时和我们一起玩击鼓传花游戏,不小心花掉进了亭子边的水塘,大家嬉笑着找来木棍,把花捞上来;教物理的蒋老师带我们去南翔,在南翔田间的塔上听风吹塔铃叮当,极目远望江南风光;总校运动会期间,徐老师和穿着统一运动服的我们在青浦大观园引来他人好奇地目光。有一天,学校杨老师找来票,组织我们到上海体育馆看晚间演出。因为去的早,她又带我们到游泳馆游泳,据说这是上海游泳队训练的地方。那一夜回去很晚,当我们穿过浦西明亮的灯火,从新开河路下车在南码头坐船回校时,在轮渡上,江风习习,远远望去,和浦西的灯光相比,浦东一片昏暗。和这些老师在一起,常常想到我们的父辈,他们在这里培训时,上海的老师傅也是如此关心帮助他们。

也是在浦东,对年少时写作文的一些词汇有了印象,比如说瓢泼大雨。在边疆也会下雨,但是下雨这么多,下雨这么大、这么长确实少见。坐在楼道上,天仿佛漏了,雨哗哗的下,那么急,有风吹过,地面泛起涟漪,雨如帘,风正劲,是梦,是现实。远处的菜田、川杨河在雨中模糊。痴痴地看着,一些前世的旧梦慢慢泛起,总觉得自己曾来过这里。许多年前,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夜雨,也有这样的落寞, 也有这样的少年飘过?

川杨河水依旧哗哗地流,也有小船划过,船上的柴油机吐着黑烟。有一天,一艘船停在离桥不远的地方,岸上有不少人围观,据说是有小孩不慎落水,后来捞没捞上来就不知道了。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河面有船,寂寞的只有声声鸣蝉伴着风吹起的涟漪。

在浦东,我们听到了浦东人自认是上海人的传说,他们把浦西人认为是外来户;而浦西的人们,还坚持着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的想法。浦东的一年,是暮归的六里、是路边的新疆机械厂,是破破烂烂一下雨就有很多积水坑的浦三路,是塘桥的喧闹,是顶风冒雨去总校做实验伞都撑不住被风吹翻的体验,是夏天路边一声声的蝉鸣,是看不尽的回荡在夕阳下的六里风光。这座城,一座前世的城,一座今生的城,就是在波光粼粼间开启了自己的故事,有些已经遗忘,而有些还在继续。

后来就搬回了浦西。见惯了乡村的田园风光,咋一开始还不适应。蜂窝煤炉的烟火有些让人感觉呛,街道的嘈杂有些不适应,但交通的便利,很快抵消了最初的不适应,它让人有更多时间去了解上海,也圆了更多的梦,一座城市的繁华褪去,另一种真实开始慢慢呈现。

平凉路上,是杨浦区的繁华所在。杨浦区百货商店、电影院、图书馆、沪东文化宫,人头攒动,一点不亚于市中心的南京路。也是在这儿,发现上海人的另一面,看到了上海人的好学。在东宫旁的杨浦图书馆自习室里,每天总是灯火通明、满满当当,,去晚了就连位子都会没有。大家总是按时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从书包里掏出书本,各自学习,默默不语,轻手轻脚。

在杨浦区杭州路125弄里,我们和上海的未来同居。这是二十九棉的幼儿园,一座老式的红砖二层小楼。也许上海的真实就是万国旗下的生活。这是另一种生活,是上海中心繁华地带的支撑。

周边都是工厂,大人们白天讨生活,哐啷哐啷的自行车从四面八方把孩子们送过来,陪伴我们一个白天后,傍晚又散入各自的角落。夜的街道电车噼噼啪啪打着火走过,又归于梧桐树下的宁静。大人们讨生活很辛苦,据说还有住的更远的,路上坐车时间就要一两个小时。

在杭州路,每天伴着电台的蔚蓝信箱开始一天的生活,也在午夜的《全球音乐榜上榜》睡去。记忆最深的除了小孩,还有就是梅雨季期间的雨水倒灌和冬季的寒冷。由于地势低洼,雨大的时候水来不及排出,楼道里往往会积到小腿那么深的水,老师们常常要站在水里讲课。后来知道,在十七棉等沿江厂区里,有一样工作就是战洪。而另一个就是冬季的寒冷,风吹过窄窄的弄堂,感觉就是吹到骨头里的寒,根本无法抗拒。

我们在杨浦区随性乱走,无意中看到好多地方,是与西区根本无法相比的生活。比如高朗桥。实在是误打误撞的进入,随意搭建的房屋,水泥板随意铺成的小路。七转八转,方向大抵是不错的,一群群人在门前的水池子上淘米,做饭。也有人斜躺椅上,大声的说着什么。小妹在路边的凳子上写作业,洗衣机在不停地旋转,阴沟里偶然被堵,泛起老菜叶和油花,透着浓浓的烟火气,亭子间、小阁楼,一排排在雨水里生锈的自行车,傍晚时分,骑着自行车的邮递员按着铃穿梭在各个弄堂,为上海人送来每天的期望-----新民晚报,这是上海人最爱的一张报纸。和许多上海人接到报纸一样,学校的门房里,王老头惬意地躺在躺椅上,呷一口浓茶,抖开报纸,戴上花镜细细地读起来。

穿过杭州路那一片的小屋,去一河之隔的纺研院查资料、买书;或者去杨浦区图书馆夜读,也在东宫游玩,看集邮展之类的,或者滑旱冰。有时候回学校晚了,这一片忽然安静了下来,只有河里垃圾船、煤船往来穿梭,犁开一道道泛着黑臭味的波。下班的女工如潮水般没入黑暗里,路边小吃店里,生煎馒头金黄,带来诱人的香。眉州路杭州路的转角,透过小窗望过去,折布机上,五颜六色的花布缓缓从机器上落下,机器的轰鸣声里,工人们正在奔走劳作。以至于现在午夜梦回,仿佛还是沿着杭州路西行,穿过低矮的小屋,在杨树浦大道上看电厂烟囱冒出的浓烟,在十七棉哪儿抗洪,在二十九棉吃饭、洗浴,在幼儿园里看下雨时雨水倒灌。耳边也会想起那首缫丝女工民歌:“栀子花,朵朵开,大场朝南到上海,上海朝南到外滩,缫丝阿姐好打扮,刘海发,短袖衫,粉红裤子肉色袜,蝴蝶鞋子一双蓝,左手戴着金戒指,右手提着小饭篮,船上人,问阿姐,“啥点菜?”“无啥菜,油煎豆腐汤淘饭”。许多年后,看程小莹先生的《女红》,才对这一片纺织厂有了更多的理解。不知那个马跃,是否还会在工作之余,翻上高高的厂房顶眺望未来。

从临青路坐8路车去五角场的复旦大学。车过军工路,我下了车,慢慢地走过。路上很安静。二印、上拖、上柴,一座座工厂。没有了疯狂,没有了当年的万旗舞动,人声喧嚣,时间洗刷了一切,带走了所有的所有。只有耳边,还响着那个疯狂年代的一幕幕。五角场地带,低矮的平房书店里。买了一本张蕙兰的《瑜伽》,那时这本书的作者天天出现在电视里。

我们在这座城市穿行,窥探着那些低矮的房屋里散发出的烟火气,在国庆路老阿婆家和他交谈,参观她居住了一辈子的小小阁楼。北站的天桥上,一眼仿佛就能看到那条著名的甜爱路。站在恒丰桥上看黑压压的屋顶漫向天际,人家院里的夹竹桃伸出花枝,宣告季节的变换。桂林公园的街上弥漫着淡淡桂花香,长寿路上白玉兰小吃店的小笼包热气腾腾,一点一点感受这座城市;也一点一点熟悉而陌生。

在杨浦的日子,是简单而快乐的。我们是幸运的,赶上了最后的末班车。见证了上海纺织最后的辉煌,在老师的带领下,我们去看了大地、开开、四漂、一印、二印、记得最后去的是位于浦东陆家嘴的一个印染厂,那天不知为什么,好多机器都没有开,工人也不多,有一点点寂静。

在唐山路总校做完毕业论文所需最后一次实验,我们没有坐车,只是沿着唐山路回杨浦。澄衷中学的校园里,老先生的塑像还在,提篮桥边上的下海庙还在,上海家化的上空依然香气弥漫。河间路烟草的香味诱人。马路上,被雨水侵蚀的锈迹斑斑的自行车按着铃铛呼啸而过。大连路两边的光从梧桐叶间漏下来,有一点点告别的伤感。只有唐山路拐向周家嘴路的地方,有一处房屋门洞打开,墙面剥落,露出了当年的标语,主人们正在往黄鱼车上搬着锅碗瓢盆,而路边的其他小屋里,不知谁家电视正播放浦东开发的消息。5月的鲜花里,浦东文化馆的楼上,新区政府正式挂牌。

离开上海前,杨浦大桥开始开建。杨树浦路上的小邮局一副衰相,做着最后的坚守。一间间屋子上,大大的拆字触目惊心。我们送走了安徽的同学,看着广东的同学在公平路码头上船,浦江的梦,记录了三十三年前的相遇,也记住了三十年前的离开。没有眼泪的告别,从此天各一方,多些挂牵。

告别的时刻,一些故事正在岁月中落幕,而一些新篇章即将铺开。就在这一年的十月,浦东正式开发,而那是另一篇的故事,我们赶上了结尾,却没有看见开始,这一切只能下次回头再说。

后记:


许多年后,当我在封闭中写下这些文字,只是挂一漏万。我们在时的上海,正处在大变革的前夜。还是父辈去过的上海模样。如今的上海,只是我们心中有缘的一座城市。我怀念您,我亲爱的老师,还有我亲爱的同学,还有你,我的上海,侬好伐?

徐老师在微信里说,我们的柴校长、陆老师走了,而杨露老师,曾经那么年轻充满活力,现在也记不得事情了。哎,时光这把刀啊。

配图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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