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粽的阿婆
——懋益里系列
无为之人
每当端午节，与粽子有关的怀旧情结特别盛，尤其是“外婆粽子”“阿婆粽子”，这也让我想起了过去懋益里的卖粽阿婆。
从小就看见阿婆卖粽子，过去没怎么关注。1975年春天，我突然注意起来。阿婆年龄大了，背越来越驼，步履越来越蹒跚。但她还是每天一手提一个大篮子，一手拿一个凳子，从弄堂里我的家门口走过。她的叫卖声很有特点：“赤豆糯米粽，糯米——粽子啊！”长音过后短音收尾。但年纪大了，声音逐渐嘶哑，阿婆的叫卖声开始声嘶力竭了。
之所以那个时候会特别注意，是因为那时我开始知道年纪大了会有劳保，而阿婆一定没有劳保，这样卖下去，有一天走不动了怎么办？而且粽子还要阿婆自己一只只包出来。或许是为了自己有几个钱，或许是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她还是自己出来卖粽。印象中，阿婆的粽子只有白米和赤豆两种。碱水粽制作相对复杂，肉粽当时还是奢侈品，且要得到用于包粽子的肉还真不容易。
阿婆住在山海关路头上。山海关路的起始门号是115号，她就住在靠街面的房间，后门是懋益里。早上卖粽，她从后门出来，一边叫卖一边蠕动，慢慢地从我们家门口走过。遇到有人买，她会停下来，放下小凳坐好，收钱、剥粽子，再把粽叶塞进篮子，待回收洗净后再包粽子。有时她会从篮子里取出一个小钵斗，颤抖地打开盖，用调羹从里面挖一些糖给买粽的人蘸着吃。那时基本是黄糖，还有点返潮，观感不好，一些人并没有要阿婆的糖。
阿婆就住在照片右下角房子里（只显示一小部分）
一般阿婆从我们家门口慢慢叫卖走过，还要歇几下，到弄堂的尽头往右一拐，就不见身影了，但叫卖声还会传来。从那里穿过弄口的饮食摊，就到了人头攒动的山海关路菜场。那段时间，只要听到阿婆的叫卖声，我就会从家里出来站在门口，看着阿婆过来，从我面前走过，再慢慢消失。有几次，我看到阿婆在仁济里弄堂口坐着叫卖。每每见此情形，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总感觉人和人怎么会这么不一样。
阿婆每天早上从懋益里的这条弄堂走过来
阿婆认识我祖母。当时我祖母半瘫痪在家，阿婆有时还会来看看她。每当我见到阿婆来了，一向对来客不搭理的我，也会前房走出来，但见到阿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见阿婆对着祖母夸我：“孙子这么大了。福气啊！”往往此时我的鼻子会酸了起来。
那时，阿婆已不是天天出来卖粽了。1975年那年，我中学快毕业了，需忙乎的事情很多，看到阿婆的次数少了。后来去农场了，就更看不到了。在后来，或许是读大学时，或许是工作后，我经过阿婆家门口，从沿街的窗户望进去，看见墙上挂着阿婆的像，一切都明白了。
而今，阿婆的家已被菜场征用。每个人到这个世界上走一遭，都会有自己的价值。我们不应忽视任何人。阿婆在天之灵也许不会想到有一个她家以外的人会一直记得她，虽然我不知道阿婆姓什么叫什么。因为她的境遇让我同情，她的坚忍给我勇气，她的善良净我心灵。
写于2013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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