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禅寺，千年古寺之美

'就是这些不起眼而偏僻的地方，留存了最珍贵的建筑、雕塑、壁画等遗产，那些积存在岁月深处的艺术之美，被埋藏在时光之尘里，千百年之后，若与你相见一面，必是有缘，这样的相见，也许不会再逾千年，因为极致之美，也是脆弱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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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台。台外。大山深处。

清静的南禅寺，素朴的岩山寺，惊艳的佛光寺，是回望山西，重走梁林路晋北之旅，遇到的一个又一个惊喜。

而若持续行走在山西的大山深处，这样的惊喜可能会被更多地捡拾入旅行记忆，因为历史的烟云里，这些人少僻静之地，留下了穿越千年的光芒，会照亮我们正在衰老的心房。

南禅寺和岩山寺，以及佛光寺都藏在山西五台山台外的大山皱褶之中，建于不起眼的村庄深处，避开香火缭绕的台内，台外的行走更让人安宁。弯弯绕绕的上山小路，路窄而深邃，这些小小的古庙被包裹在密密的树丛之中或者混迹于村舍之间，甚至没什么特别显眼的山门，朴素到可以从容地被忽略。

南禅寺和佛光寺还是有山门的，而岩山寺则如普通的宅院一样，修了一个民居样的大门，若不是被杨杰老师带领，一定会过门而不入的。

但就是这些不起眼而偏僻的地方，留存了最珍贵的建筑、雕塑、壁画等遗产，那些积存在岁月深处的艺术之美，被埋藏在时光之尘里，千百年之后，若与你相见一面，必是有缘，这样的相见，也许不会再逾千年，因为极致之美，也是脆弱之美。

南禅寺。木构之光。

南禅寺的大佛殿因其木构而有名，是中国最早的唐式建筑遗存，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才在一次例行的文物普查中，被发现于一处土崖上，是一座特别小的佛教寺院，而寺院中建于高约一米的土台之上的大殿格外引人注目。

梁思成和林徽因当年山西考察却未曾到过这里，他们的脚步停留在佛光寺，也许因为佛光寺太美？他们久久盘桓在那里做细致的测绘，而南禅寺离佛光寺并不远；也许他们计划的行程中也有此处，但1937年7月，他们考察佛光寺东大殿时，日本人已将战火燃起在卢沟桥，他们匆忙中结束了山西的考察，踏入了流亡岁月。

所以，终归，他们与南禅寺大佛殿失之交臂，没能双向奔赴而有更为动人的梁林山西之缘。

南禅寺大佛殿中有一根横梁上留有字迹，写明该寺重建于唐建中三年，即公元782年，始建年代应该更早。佛光寺东大殿上被林徽因先生发现的横梁上则注明修殿于唐大中十一年左右（公元857年），要晚于南禅寺。

南禅寺大佛殿如今的模样并不是起初的样子，因历朝历代的修修补补，多少都在更改着它的容颜。想象一下这座孤零零的大殿在历史的长河中，以不变应万变，以变求不变，看时代前行而朝代起伏，如一个无言而立的耄耋长者，修补它的人都已先后隐入烟尘，而它一千三百多年前华丽丽地诞生，随后历经衣衫褴褛，缝缝补补地，以今天的模样与我们相见。

我们抵达这里时，太阳正热辣辣地悬在头顶，大殿巨大的出檐，高挑的台明，让眼前这座山间的建筑有些突兀地矗立。廊檐和支柱以及窗棂上的淡朱红色，不知是哪年哪月被何人所涂。

生存。顺其自然。

大殿的门打开着，殿内的台子上有雕塑群可以隔着铁栅栏仔细端详。有一名寺内打工的老乡正坐在门侧一角，游客不多，我们就坐在大殿的门槛上，与这位看殿的人闲聊。

老乡说，他们每天工作约四个小时，有时候在大殿内坐着提醒游客们不要拍照，有时候是夜里值班巡逻，寺院内设有上级单位的办公室，也有研究专家不定期前来查看，人家都是正式员工，而他们有几个村民就是打工。他说这里曾经被偷盗，最严重的那次，佛像被当胸挖开，里面所藏文物被劫掠一空，殿内佛坛之上，有两尊莲花高座上的供养菩萨居然被锯断带走了。

令人痛心的那次劫难发生在1999年，后来2012年又被盗走了一座或许是北魏时期的小石塔。也许是山西地上文物太丰富了，这样的国宝遭劫案，据说一直都没侦破的消息。

南禅寺建在了五台县阳白乡的李家村里，这么偏僻的地方，不知道在公元782年之前的中唐时期为什么设立了这样一座大佛殿，也许那个时期辉煌无比的大唐庙宇到处都是，一个小小山村里这样的大佛殿是很普通的存在，但历经唐武宗李炎时期的灭佛运动，南禅寺大佛殿何以被留存了下来？

电闪雷劈、地震风雨的灾难里，大佛殿能矗立不倒，是其卓越的建筑成就使然。殿内宽阔而无立柱做支撑，用材断面合理，纵横构件牢固，充分显示了唐代有了高超的力学与美学结合的实践，这样的建筑已能在偏僻大山里呈现，也说明了技艺的普及。‍

躲得过自然的灾害，是命数，而人为破坏的劫难，若能够逃脱数次，必是人间奇迹。杨杰老师说，也许正因为这里地处偏僻，交通不便，才可能免于后续大规模的灭佛运动，主殿的木构形式才侥幸留存了下来。

资料记载，唐武宗灭佛前，唐朝全国上下已建有大中型佛教寺院将近5000座，而像南禅寺大佛殿这样的小型庙宇有40000多座。历史烟云里，后来还有五代十国周世宗灭佛，是佛教的第四次法难，又不知多少寺庙消失于烟雨中。

死去万事空，而活着却有千万般的不易，佛殿想必亦如此，遥想大唐盛世时的长安、洛阳，如今唐木构的遗存踪迹全无，那种辉煌，也只能凭空去想象了。

在南禅寺大佛殿明台之上转了好几圈，历史碎片时光呼啸而过，竟然感同身受了佛殿的生生死死。大佛殿始终无言，好像告诉我，一切顺其自然。

南禅寺里打工的老乡就是李家村的人，他说他从小就是在大佛殿周围玩耍着长大的，看着大殿几十年里的模样改变，成为生命里的自然而然的存在。

今天，看着南禅寺大佛殿静静地、好好地存在于山林间，多少安慰在心头，这座庙宇里的木构为今天研究者提供了最好的古建研究场所，而作为普通人，为这前人高超而绝美的技艺所征服，默默地在心底里祈祷，愿逾越千年之后的千年，南禅寺大佛殿依然风姿超然地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