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富安桥东侧，便是明代江南首富沈万山的大宅院——沈厅。
沈厅（寅公 图）
沈厅坐东朝西，七进五门楼，有大小一百多间房屋，纵深约百余米，占地两千多平方米。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大宅，果然不同凡响，宽宽的大门，门上的铜环得仰视才能看到。虽然较之外面凉爽了许多，但阴暗与潮湿扑面而来，空气中有股旧木头的味道，压得人透不过气来。那些狭长的、不知道通向哪里的过道，不由使人想起张爱玲《金锁记》中的大户人家。
沈厅大门上的铜环
在苏南水乡明清建筑群中，沈厅的风格最为细腻动人，建筑学家梁思成先生曾评说沈厅：“江南庭园多出名手，为清初北方修建宫苑之蓝本”。在幽幽深宅里细细品评数千年前的一砖一瓦一木，体会着当年“船从厅中过”的富贵浮云。精雅的屋宇与森然的高墙紧密呼应，虽然历经千年风雨而略显苍桑，却没有给人以破败、潦乱的感觉。亭台楼阁的精美、门框窗棂的纤巧、随风摆动的兰花、滴雨欲垂的芭蕉，都是这座千年珍宝的风韵所在。其返朴归真的书卷气、轻盈飘然的雾雨风雅，都深深地溶在层层细雨中。与江南富庶人家常见的宅院不同，沈厅依然完好地保存着水墙门、石河埠和走马楼。
沈厅一角
沈厅原名“敬业堂”，清末改为“松茂堂”，是由沈万三后裔于1942年沈本仁于清乾隆七年(1742年)所建。
茶厅外景
沈厅由三部分组成，全部建筑呈纵深型推进。前部为水墙门、河埠，供家人停靠船只、洗涤衣物之用。石驳岸上粉墙黛瓦，房屋围合着数百平方米的一泓清水，石缝中伸展出枝枝绿色藤蔓，与岸畔虬枝纵横的老树相映成趣。石河码头的右上方是过街骑楼，楼下是船只来往院内外的通道，这是特有的江南古建筑风景。
沈厅水墙门和河埠
中部是墙门楼、茶厅、正厅，为接送宾客、办理婚丧大事及议事之处。
沈厅墙门楼
后部为大堂楼、小堂楼、后厅屋，为生活起居之所。
走进沈厅，确是九曲回肠，仿佛进了迷宫。门庭轩敞、庭院幽深的沈厅结构复杂，整个厅堂是典型的“前厅后堂”的建筑格局。
茶厅内景
前厅后堂，楼下办公，楼上住人，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由过街楼或过间道连接，形成一个庞大的、迷宫似的“走马楼”。
茶厅内景
沈家女眷们只能在后三进和楼上活动。
天井一角
现在沈厅两侧厢房新添了铜铸的沈万三的故事，从沈万三当年如何出道、结婚、巧遇当小和尚的朱元璋，到以后如何被朱元璋刁难，直至发配云南都有介绍。
《沈万三的故事》铜雕（寅公 图）
在沈厅的一个边厅，挂满了中外名人参观沈厅和周庄的照片和题字，其中有介绍俄罗斯某无手画家当年在周庄写生的照片和建筑大师贝聿铭写下的“周庄是国宝”的题字。
贝聿铭题字“周庄是国宝”
沈厅廊檐精美，陈设富丽，遗韵精华，触手可得。
沈厅廊檐精美
正厅堂是“松茂堂”，占地170平方米，为两坡硬山式，前后均有廊，并设花格长廊。
沈厅正厅“松茂堂”外景
正中堂额白底黑字，为清末状元张春手书。
松茂堂内景（寅公 图）
厅中粗大的梁柱上刻有蟒龙、麒麟、飞鹤、舞凤。
松茂堂内景
朝正堂的砖雕门楼是五个门楼中最雄伟的一个，高达6米，下承砖斗拱，两侧垂花莲，刻有西厢记、状元骑白马的戏文浮雕。
砖雕门楼（寅公 图）
更奇的是在一块长不盈尺的砖板上镌有前、中、远三景，刻艺之精湛，构思之巧妙，令人叹为观止。正中有匾额“积厚流光”，四周为“红梅迎春”浮雕，所雕人物、走兽及亭台楼阁、戏文故事等，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精巧传神，为苏式砖雕之杰作，可与苏州网狮园中的砖雕门楼媲美。
砖雕门楼
各种各样的明清花窗、雕工精细的明清家具，连花园地面碎石子的铺法都十分讲究。
明清花窗
进到天井，迎面一株桂花开得正盛，香气扑鼻，天井地面用小小的细瓦拼出各种花的图案。
天井里的桂花树
屋子里各种家具皆是木质，雕花镂空的窗、大圆桌、小圆凳、有许多小格子的摆小玩艺的架子、屏风、雕花大床、床前的踏板等均为晚清样式，风格浑厚，古色古香，想象着当时生活在这里的人是何等地富丽豪华。
摆在正厅的大理石圆形坐屏
厅中有一副对联：“能供片石三春兴，不负江湖万里心”。那种水墨山水般的石头，镶嵌在桌面椅背上，挂在墙上，使沈厅阴暗封闭的屋子多少有了点江湖的开阔。虽然只是盆景一般的虚拟效果，但总算有了一点向外看、向远处看的意识，让人有机会出一口气。
沈厅厅后为大堂楼，是沈家内眷生活起居的地方。
大堂楼外景（寅公 图）
大堂楼木梁架造型浑厚，一律为明式圆形图案，与前厅建筑风格有所不同，栏杆与窗制作较为精致，属徽派风格。
大堂楼内景
大堂楼有点昏暗。这里有一张遮羞桌。裹小脚的女眷们在此聚会时，都会把脚藏在桌子底下。
遮羞桌和凳子
大堂楼里还有一个美人榻很是精致。
美人榻
大堂楼后的小堂楼与后厅屋上下都可相通，陈列着一些关于沈万三发家的历史资料。
小堂楼外景
小堂楼里供有富于传奇色彩的沈万三彩塑。“沈万三”手捧金元宝，一派开明士绅的风度。他当年利用航道运输，将江南的丝绸茶叶运往各地，发了大财，富得甚至让朱元璋都嫉妒。为朱元璋修筑南京城，沈老板出了三分之一的银子，并要求犒劳军队，每人发二两白银，甚至比皇帝朱元璋还多给了一两。小小的商人不自量力，居然比皇帝还阔气，那还了得！于是引得朱元璋大怒，准备杀他，经多方劝谏才免死，分三次让其倾家荡产，发配云南边陲，终死异乡，空留沈宅。如此这般人财两空、世态炎凉，使沈厅注定有一种悲剧色彩。
沈万山坐像与聚宝盆
沈厅——这个颇有分量的古民居中主人公的悲剧故事让人浮想联翩，为周庄的小桥流水凭添了一些沉重的气氛。置身于沈厅之中，看到沈万山那欲扬还敛的神态，想此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窘相，我真是哭笑不得。怎样去总结他的一生呢？我觉着其雕塑两旁的那幅楹联：“甲万户起南浔周庄江南聚宝，称三秀居东宅客金陵浜东藏银”倒是其绝好的注脚。
小堂楼前天井
这里有一架神龛式“千工床”，内外三层隔屏，雕工相当考究，单以戏曲人物造型共有34幅之多，是位高手所作。只是其中过分的描红涂金，感觉有种不祥的凄艳。
千工床
沈厅值得人回味的不是古雅的墙门楼、华丽的厅室，也不是梁柱上的精雕细刻与古色古香的家俱摆设，而是设计颇巧夺天工的走马楼。
走马楼
走马楼环绕楼屋一周，由过街楼和过间阁组成一个方形的楼间通道，既可通过木格窗俯视厅室，也可由楼间阁小憩、游玩，加上天井中的茂林修竹可供四季观赏，虽无学堂之雅，但却有豪宅之华。
推窗可见天井里的茂林修竹
楼上过街楼，两边有窄窄滑滑的楼梯上下。
通往二楼的楼梯
这种过街楼，我曾在丽江古城的木府见到过，那是木老爷为方便百姓出行而建的。过街楼靠天井的一圈房间像一围麻将牌，这头是床，那头是窗。精心设计的走马结构，虽然勾心斗角地计算，却留下了很多死角，窗子外面一望，经常是一点瓦面、一角天空，有两平方米左右的一块空地。
楼上过街楼一瞥
沈厅屋顶低矮，长廊曲折，幽深古旧，很像那些阴暗故事发生的背景，促人想象旧时住在这里的人们的细枝末节，他们的最最日常的生活。
老爷的书房
偏房是老爷、夫人起床后喝茶歇息之处。家人在此向老爷、夫人请安或略叙家常，把盏品茗，其乐融融。
偏房
沈家少爷卧室摆设简单，却不乏豪迈、奔放的风格，是芳年沈家少爷生活的再现，秉灯夜读，常有佳声。
少爷卧室
漫步走马楼，眼前一亮，很明亮的布置，是小姐的闺房。我想她们一定足不出户，这是沈宅最里面的屋子，桌上放着瑶琴，旁边还有着刺绣的女红，我似乎已经看见了一位身着古装、细致而柔顺的女子在这里抚琴或是刺绣了，似乎可以听到沈家小姐的燕歌莺语与低低哭泣的声音，不禁让人想起了“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感受。这里有她们的喜，也有她们的忧，她们却不能走下木楼梯搂着父亲的脖子撒娇。
小姐闺房（绣房）
前面板壁上忽然出现一扇推窗（即导游介绍的移窗），不由联想起家族议事时女眷们躲在层层叠叠木格子窗户后面的窥视，以及重重清规戒律下的欲罢不能。
透过移窗可瞭望松茂堂
行在走马楼上，有种寥廓的空间感，仿佛天上人间之别，给人以无限的遐想空间，追古之幽思便油然而生。门前的富安桥踏过明军差役的足迹，门前的流水倒影过沈万三披枷带索的颓废身影。桥楼上那一双双嫉妒、羡慕、同情、窃笑的目光今天我们仍可以见到。河水悠悠，青石板、木船、浣纱女在这夕阳西照间化为尘迹。
沈家的饭厅
看过了沈万三的大宅子，听着他发家、暴富、富甲天下、富可敌国的故事，欣赏着那些明式的椅子、桌几，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导游聒噪的讲解，想象着他全盛时期的妻妾成群、一掷千金，想象着这座老宅的荣辱兴衰，看着白墙上陈年的绿苔在霪雨里返着青绿的微光，人有些痴了。
沈厅厨房间
什么都不想了，还是出去的好。我按着指示磕磕绊绊地下了那边窄窄滑滑的楼梯，绕来绕去才穿了出去。
原创作于2002年12月
2005年6月修改
原发表于红袖添香文学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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