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是个博大精深的系统。书法的边际在哪里？剔除广义上的动作意象，我认为：首先是哪人书写的是汉字，哪怕这种书写有些另类；其次是哪人书写时是在追求艺术性，哪怕这种追求有些另类；其三，哪人书写出来的墨迹尚可辨认，哪怕辨认时有点超出我们的习惯。书法在这样的边际内才显得有容乃大，海纳百川；这正是“书法的胸怀”。恰如地球上，叫动物的无穷多，只要在动物的属性内便是动物；又如人类，不管什么样的人，只要是人便是人。所谓美书丑书，美丑只是定语，后面是不是都有个“书”？既然是，那么，便都是“书”。美与丑只是修饰词而已。所谓美书也罢丑书也罢，都是书法衣钵下的家族，品种不同罢了。百花园里，百花齐放才是个大园子。中国书法经典为什么那么丰富？其中重要因素就是多样性。世界不能失去多样性，书法同样不能失去多样性。爨宝子碑，还有郑板桥的乱石铺路，就是例证。假如世界上只有人类一种动物，那就危险了。千人一面、千篇一律，“一个面孔”“一言堂”，书法不仅单调，而且会生态失衡。生态失衡，书法必将趋于式微。这种情景和教训，前车有鉴，非但不远，而且危害深刻。
因而，这一段时间我在想，为什么有些书人们特别要在所谓美书、丑书上纠缠不清、争论不休、并且口诛笔伐呢？为什么要以“我的标准”和名义，煮豆燃豆箕，看你不顺眼，以剪除扼杀而后快呢？为什么总以一种自认为的“美书优越感”而去指点江山，划分阵营呢？书坛是“有病了”，真正是“病得不轻了”。可这病根又在哪里呢？依我说，说轻了，是一部分书人在不正常书法观和审美观指导下，以井底之蛙的识见，仄压书法的空间与天地；说严重点儿，是有的书人有意识地“唯我独尊”，“唯我是崇”“排除异己”。因为正常的书法批评应当是善意的而不是恶意的，应当是讨论式的而不是诬蔑性的，应当是增益的而不是损人的。这种书坛的不正常气息，值得我们警惕。
话再说回来，谁是美书的代表？谁敢说自己就是美书的代表？谁的书法美与否，不是自己说了算，也不是某些人说了算。虽然艺术美没有量化标准，不能如实物可以量出体积长宽高，秤出质量大中小，但归根结底是有标准的。这标准便是大众的历史的社会的而不是狭隘的，否则，傅山“宁拙无巧”“宁丑勿美”的论断便是谬论了？有些人自诩为“正统书法家”，其实不过写字匠而已。当众写错字念错字，写一笔画醮一次甚至几次墨，或者胡涂乱画，大厅广众之下丢人现眼让观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不由间想起有辱斯文的字眼来。其实，人偶尔写错字不为怪，世上没有人没写过错字，关键是人得有宽宥包容之心，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自己爱哪一口让天下人都得来爱这一口。有道是“一花独放不是春”。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实践证明，解放思想很重要，只要符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大方向，允许试大胆试，方有繁花似锦的今日中国。——哪么，只要在书法属性范围内的艺术探索，也“允许试大胆试”，这才是百家争鸣。只要不超出书法的边际，今日看来狂怪的呈现，保不定会凝结沉淀为后世的传统（史上例证甚多）。所有的历史都由当下凝固而成，所有未来又都从当下出发向前。创新本质上都基于传统，世上没有无源之水。创新又都有风险，人类百分之八十左右的创新会流产，然而就是这百分之几的有效创新，推动着社会踽踽前进。书法艺术的创新也有风险——譬如会被人家骂为丑书，譬如会被历史无情地抛弃，但书法不创新就没有出路。我们应当为敢于创新的人、敢于“吃螃蟹”的人，喝彩点赞。也许，他们会成为牺牲品，创新总是踏着“无数失败者的尸骨”向前行进的。
当前，我们不是正在书坛提倡正确的批评么？我们不是正要营造良好的批评氛围么？善意的批文评历来是提示与商榷，是针对研究对象的优缺点进行分析，提出意见和建议，求同存异，而不是攻击和伐挞。攻击和伐挞，非但不能营造良好的书坛环境，而且也难得厘清是非，辨别真伪，在全社会审美层次不高的阶段，还会带来认识上的混乱，最终对书法艺术发展造成危害。攻击和伐挞，是挥舞大棒，是“书霸”行为。书坛需要人文气息，不需要“书霸”。我们不是要道法自然，提倡人文书风、倡导抒性而书，鼓励书家个性发挥么？那么我们应当容纳不同的“门户”，客观地对待客观存在。千百年来，继承与创新，技与道、形式与内容、美与丑、专与博等这类基本认识问题，总与书法发展进程相伴而在。承继与摒弃，顺应与背叛都不能直接说是对还是错，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而况，是不是仅仅“循规蹈矩”地书写才是唯一的书法？什么又叫循规蹈矩呢？飞越迷雾，只有当我们跳出局限性，鸟瞰全局与未来，道理才能够清晰明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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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美育价值与市场取向》 主讲人：葛昌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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