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 念 小 弟
文|肖纪红
小弟离去很多年了,我时常怀念他。小弟叫小辉,论赶我们是拐弯亲戚,他叫我表哥。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城里。
黑瘦泛青的脸,精神还不错,他说他在家搞装修。
我有许多的话,如鲠在喉,却不知从何说起。便问道:“你身体还好吧。”
“没事,这不算啥病。”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我很想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想着安慰他一番,心里涌出一连串的的话,却被他无情的挡了回来。
我一时无语,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没有提他的病情,也许他很忌讳别人说他有病。我们聊了一会,便挥手告辞了。
谁想,这一别竟成永诀。
我们相识于南方一个小镇。
他中学未毕业就外出打工。初见他还带着几分稚气。他个子不高,腼腼腆碘,是个热情奔放的少年。
他和他父亲在一家工厂干打磨抛光。
当时我所在的工厂要搬到别的地方去,对于去留我很犹豫。他听说后,就很热情地叫我到他们厂去,他说他父亲可以介绍我入厂。还说厂里很自由,待遇丰厚,只是活有些脏、累。“干习惯就好了。”他笑道:“不累坐家里谁给钱呀?这可比种地强多了。"
于是,我就跟他商量,先到他厂里看看情况再说。
厂在郊区,十分偏僻,厂周边是一片荒野,荒草弥漫,人迹罕至。通往厂区门口是一条简易的土路,路面上铺着石子,这是一片正待开发的土地,不远处正在建一栋高楼,不断有运输车经过,尘土飞扬,人顿时被尘土包裹其中,让人难辨方向。
厂是简易房,车间里乌烟瘴气,哐哐咚咚一片刺耳声。我看到上夜班的人一个个灰头土脸,只有牙齿是白的,整个人像从煤窑里出来。
几个老乡同小辉一样,一进厂就投入到紧张的忙碌中,因为是计件多劳多得,也没人管。
小辉沒戴口罩,也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我用衣领遮掩口鼻,还是觉得呛得心慌。我大声问:“为什么不戴口罩啊?”小辉稍作停留扶了下眼镜答道:“戴着难受,有人来检查才戴。人一走就摘掉。
我环顾车间,灰尘很大能见度非常低。人人都在埋头干活,有人光着膀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汗珠闪亮,有人把口罩挂在耳边不捂口鼻,有的捂嘴把鼻孔露在外面,大多数人没戴口罩。
在农村生活惯了的人,不戴口罩已成习惯。乡下人每天烧柴做饭,麦忙天里,打麦、扬场谁戴口罩戴眼镜呢?如果你这样做还被人讥笑。这对于刚从农村出来的人谁会注意这些?谁会想到后果?
世上有许多的悲剧,往往都是愚昧无知造成!挣钱的时候根本想不到后果,到知道时悔之已晚。
正如小辉所说:“戴口罩难受!戴眼镜是迫不得已。汗水浸湿的口罩使人出气不畅。呼吸让眼镜起雾,口罩勒得耳根生疼……”
刚开始,厂里发口罩人们都不愿意戴,领导要求时才做做样子,到后来,厂里也不再管,睁只眼闭只眼装做没看见,接下来连口罩也不发了,谁用谁去领。
因为临时家里有事,进厂的事也就成了嘴上说说。
说实在话,我很不喜欢那样的环境。
此后又见面,小辉热情地挽留我吃饭,一家人又是烟又是酒地盛情款待我。小飞一家人在那个工厂里收入十分可观。挣钱了,在老家建起了楼房又准备买车。小辉又谈了个漂亮的女朋友,一家人在我面前难以掩饰心里的喜悦。问我情况,很是无聊。小辉还为我没进他们厂替我惋惜。
当尘肺病例被报到出来以后,便引起了当地政府部门的高度重视。
全厂体检中,小辉和他的父亲没能幸免。厂里出台两种解决方案。一是:要走的员工结清工资,一次性支付患者一笔费用;二是厂里给患者治疗。
厂里员工大都选择一次性支付。于是在协议书上签了字。
小辉携妻带子回了家,又买了辆皮卡车做起了装修。
农村人往往把血汗钱看得金贵,为了减少吃药的开销,就买些猪血来吃,说那是物美价廉的东西,不是炒就是煮汤,猪血简直吃到吐。
家人想让小辉的病好起来,小辉的父亲停止了吃药,省下钱来为小辉治病。多年打工的积蓄花尽又欠下了一屁股外债,小辉的病却一日重似一日。
到后来连呼吸都极其困难,胸疼得让他死去活来,又不断咳血,人瘦得皮包骨头……
小辉死时还不到三十岁,留下年轻的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儿子。
小辉的妻子,整日以泪洗面,最后精神变得恍惚。
房有了,车有了,人却没了。留下孤儿寡母和一堆外债让人看了着实痛心。
小弟的离去让我透骨酸心。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
命比钱重要,可没钱也难活命。在穷人的世界里钱跟命划了等号。
千百年来人们跳不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魔圈。为了钱,不顾一切拿命去换,到头来再多的钱却难以买命。
当年很能干的表弟早已离开人世,我却苟活到了现在。
拼搏的人们啊,为了家人,请爱惜自己的身体,珍惜自己的生命。
生活很苦愿我们的人生路上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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