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江涛 | 代理人（小说）

代理人（小说）

文|郑江涛

“五一”节刚过，报社不怎么忙，社会部吴主任给我交代一个任务，让我到星火镇去采访一个“代理人”，说，不报道不宣传，只是作为素材收集。所以这是一个轻松的任务，我带上摄像机和录音笔，独自开车就出发了。

我们这一带，“代理人”的传说很广，当地人大都听说过，许多人也接触过，在这里是不足为奇的。所谓“代理人”又叫“阴差”，就是“阴间的差役”，帮阴间办事的人。这边奇异的情形比较多，外界都很好奇。但这些情形毕竟不好解释，未免让人觉得是迷信或者唯心主义，所以仅流行于口头传说，正规媒体都不报道。这几年随着人们对无法解释的神秘现象越来越包容，这些讯息报出来的相对就多了。既然存在，信不信，我们可以做个了解吧。——我此行就是这样的态度和目的。

星火镇离县城二十多里，都是水泥路，很快我就到了镇政府。镇里的宣传员小张已经在院子里等着我了，我们握手后，他给我介绍旁边站着的一个人，说：“这是李村长，那个李花年和村长是一个村民小组的，就让村长陪你去。”

村长和我握手，说骑摩托带我去，山里有段路开不了车。我跨上村长的摩托，小张挥着手说：”中午回来，等你在政府用餐啊!”

五月的山间，绿意盎然，各种花都盛开绽放，红的白的粉的，点缀在道路旁，山坡上，河沟里。各种鸟儿在树林里鸣唱，偶有一只彩色的漂亮的雉鸡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公路上飞过，飞进对面的树林深处。村长的车技高超，一路狂飙，山风呼呼，特别惬意。大概走了半个小时，摩托拐上一条土路，再行十多分钟，村长一个刹车，说：“到了。”把摩托停好，村长用手一指路下边:”就在那里。”

我看到路下二三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块平地，那里有一排平房，侧面有两间板房，估计这就是那个“代理人”的家了。村长在前边带路，顺着一条下坡小道慢慢走下去。

我问村长：“这个李花年当阴差你们大家都知道？”村长一边走头也不回说到：“都知道的，好多年了，村里镇里都晓得他。”

走到小院前，村长大声喊叫：花年，花年！一只小花狗汪汪汪叫着跑过来，到村长脚下，闻了一闻，便走开了。一个中年男子从屋里走出来，站门口看着我们笑。

村长对我说：就是他。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瘦瘦的，中等个子，皮肤白皙，穿一件长袖衬衣，和普通的农民没有区别。

“花年，这是报社记者来采访你。”村长说。

我伸出手和李花年握手，他随即进屋搬出两把椅子，一张方桌放在门前一棵石榴树下，并给我们倒上了茶。

待他终于忙完，坐下，我才开始和他沟通。我说：“我是报社的，但今天不算采访，你别紧张别顾虑，我们只是搜集素材，把我们现实存在的一些现象收集、了解、保存，不报道不宣传，不会对你有啥不好影响的。”

李花年笑笑，终于开口说话了：“我知道，没事，我不顾虑啥。”

我说：“大家都知道说你是”代理人、阴差”，具体是咋回事，你说说，我听听。你只管按你的思路说，我不明白了再问你，你随便说就是。“

我把摄像机打开对准他，把录音笔也打开放在桌上，示意他可以说了。

李花年从口袋掏出烟，给我一支，我摆摆手不要，他给了村长一支，自己点一支，吸上一口，开始慢慢讲述起来：

这事吧，是从十几年前开始的。就是有一天晚上我无缘无故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我被几个小孩子押着，押到一个地方，有一个穿着古代那种官服的人，那人对我说：你被我们这边选中了，以后有事会随时叫你，到时你只管跟我们走就行了，会给你分配任务的。后来我醒过来，梦记得清清楚楚，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不过当时我也没当回事，想着毕竟是个梦罢了。

大概过了五六天吧，有一天，我正坐在屋里喝茶，忽然听到耳旁有个声音说到：“喂，该走了！”随即我就感觉到非常瞌睡，眼皮都抬不起来，当即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这时候我还有意识，感觉自己来到一个什么地方，这里有三个人在等我，他们和我身份一样。其中一个人看来是“队长”，他说，我们今天要去某个地方某个人家。他递给我一根棍子，给另外两个人一根铁链，对我说：“到了之后你就用棍子在她脑袋上敲一下就行了，又对那两个人说：“你们俩用链子锁住她，然后我们就走。”

交代完，队长带我们坐上一个类似船的交通工具，这东西我也看不明白是个啥，反正很先进，速度特别快，想去哪都行，山川湖泊树林啥的，一点都不影响。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几十公里外一户人家，队长站在院门外说：这家有个老太太，你们进去找她。我和另外两个队员走进院子，果然见有一个老太太正在收衣服。我走上去用棍子在老太太后脑上轻轻敲了一下，虽然没敢用力，结果一下子把这个老太太从她身体里面给敲了出来，那两个队员上去用链子把她一捆，带出了院子。再看那个老太太的肉身，还在收衣服，只是感觉没有那么精神了。队长看我们把老太太押出来，就从身上掏出一本册子，把册子上一个人名做了个记号，说：“好了，我们走吧。”回来后，队长对我们说：“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你们都回去吧，以后有任务了还会叫你们的。”

随后我就醒了，这个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几个小时，梦里的情景非常清楚，我也感到有点奇怪。后来我又执行了几次任务，不可思议的是，一般完成任务后，过了不几天，现实中的那个人就真的就去世了。我有点相信这是真的了，我没敢跟媳妇说，怕吓着她，有天趁家里没别人，就悄悄地把这个事给我妈说了，我妈听了不太信，直摇头。给我妈说过这个事后，又去执行任务，那个队长见到我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打得我跪地求饶，他说：“谁让你泄露天机的？！我们的事谁都不能说，你当差是会给你记功有好处的。以后我们做的事情绝对不能透露给任何人！“我赶忙答应“是是是！”队长才饶了我。

有一年春节，我去岳父家走亲戚，吃过饭后大家打麻将，岳父、我，还有媳妇的两个兄弟。正打着，我忽然感觉头晕，耳朵边有声音说：“该走了！”我赶紧说：“我困的很，你们打，我得睡觉。”就去屋里躺下睡了过去。

到了那个地方，队长对我说：“这次任务要带走的是你岳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可以对你网开一面，你回去后可以给家人透露一下，因为春节一过家人都要远行，走了办丧事的话还得往回跑。”这次任务我没有动手，另外那个队员在我岳父后脑上敲了一棍子，就把他带走了。

我醒过来，起来过去一看，岳父还在打牌，只是明显感觉他的脸色很差，一股晦暗气。我趁没有旁人时，悄悄告诉媳妇，说爸爸这几天快要去了，让她告诉大家都先不要走，等着办丧事。媳妇不信，把我臭骂了一顿。过了两天还是三天，年还没过完，岳父在屋里扫地时，突然一头栽倒在地，就去世了。这件事以后，媳妇就信了，很多人也都知道我是“代理人”的事了。

这差事我前后干有十来年吧，从前年开始，慢慢地队长也不咋喊我了，后来彻底不喊了，这两年多就再也没有去干过差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