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阄”皇帝的悲与欢
文/王志宏
15岁前的刘盆子，是幸福的，至少是快乐的。
他与被赤眉军掠来的兄弟刘茂一同在右校卒史刘侠卿手下当差，主要负责牧牛，大概干得很卖力气，被称呼为“牛吏”。现在有些事情无法考证，例如，刘盆子在放牛过程中，是不是也会横根木笛，牛角挂本书来陶冶情操，颇显古人雅意。但在没有纷争的世界里，周围只有不会算计他的动物，和一群同样天真的牧牛童子，他内心肯定是干净的惬意的。
一切的改变来自出身，都是血统惹得祸。
时光穿梭到公元14年，即王莽篡汉改新朝的天凤元年。这年七月，琅邪海曲县的一位姓吕的县吏犯了点小罪，被上司宰论杀了。他的母亲非常怨恨，拿出全部家，不计成本当结交豪侠，赊给他们提供美酒，赠送精致衣服、刀剑。几年后，家里财物快耗尽，那些人过意不去想偿还，此时见时机成熟，吕母流泪请求大家同她一起替儿子报仇。随后，吕母自称将军，带领数十人边流亡海上边招兵买马，于某日引兵还攻破海曲，抓到县宰，一杀了事。
这次事件，直接开启了大规模反抗王莽新朝的序幕。又过了几年，吕母的老乡琅邪人樊崇在莒地（现山东省莒县）起兵，向西攻击长安（西汉都城），王莽派遣更始将军廉丹、太师王匡去围剿。为了区别敌人，在战斗中不至于自相伤害，全部把眉毛染成红色，因此被呼作赤眉军。战斗结果是，赤眉军大破廉丹、王匡的军队，杀掉了一万多人，追击败兵到无盐，廉丹战死，王匡逃走了。
赤眉军的声势越来越大，但组织松散，要做大做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皇族后裔刘玄洛阳称帝后，曾招安赤眉军，只是流寇习性，不久因为不抢劫就手痒，樊崇又随着其他人一起反叛了。这时，怨恨刘玄杀死其哥方望的方阳站出来，游说樊崇等人说:“更始皇帝荒乱，政令不行，所以让将军得至于此。如今将军拥百万之众，西向帝城，而无称号。不如立宗室，挟义诛伐，以此号令，谁敢不服？”樊崇采纳了这个建议，同意找一个刘氏宗室来做皇帝，以便师出有名，号令天下。顺便说一句，这一手“挟天下以令诸侯”，被后世的曹操操作的炉火纯青。
当时，在赤眉起义军中有景王刘章的后代共70多人，其中数刘盆子、刘茂、刘孝3人的皇族血统最近。究竟该挑选谁来当皇帝呢？樊崇等人商议，听说古时候天子带兵者称为“上将军”，他们就想了一个有趣的办法，找了3块小木片，其中1块木片上写了“上将军”3个字，作为凭证，和另外的两块空白的小木片，一起放置在一只方形的竹器里，用“抓阄”的方式来确定谁当皇帝。
办法想好以后，赤眉起义军在陕西华县的郑北地方筑起了高台，举行了一个隆重的仪式。樊崇把军中的高级将领都请来，会集在台阶下，让刘盆子等3人站在高台中间，依照年纪的大小先后到竹器里去“抓阄”。“牛吏”刘盆子的年纪最小，轮到最后一个摸，却偏偏给他摸到了那块写有“上将军”字样的木片凭证。于是，刘盆子侥幸当上了皇帝。这个放牛娃刚及束发年龄，披散着头发，光着脚板，破衣衫敝开着直冒汗，见将领都向他膜拜称臣，害怕得要放声大哭。还是刘茂劝他把抓的符藏好，刘盆子却咬断木片扔掉了，回到刘侠卿想重操旧业。可是毕竟是皇帝，刘侠卿为他准备的很不错的行头，外出乘坐轩车大马，只是刘盆子没有天子威仪，还经常和一班放牛娃嬉戏。
命运本就诡异，皇帝的命运可能更甚。
刘盆子被赤眉军当作傀儡，自然不会有什么权力。樊崇率军攻克长安后，当时的掖庭中还存活着数百千个宫女，自从刘玄败亡，被禁闭在大殿内不给食物，每天只能挖掘庭中的芦菔根，捕捉池中的鱼来填饱肚子，死了就由剩下的人埋在宫中。还有一些故祠甘泉乐人，衣服虽然鲜明，能共击鼓歌舞，但面黄肌瘦，见到刘盆子磕头喊着饿。刘盆子就让中黄门送些米，每人数斗。后来刘盆子离开，米吃没了全部饿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那时的刘盆子，心中是悲愤、无奈的，却仍要忍辱偷生。直至目睹赤眉军发掘西汉皇后陵，大肆掘取宝货，污辱吕后的尸体，发现有玉匣殓者面目栩栩如生的女人，都当众进行淫秽这些伤风败德的行为，也无力阻止，只有默默地叹息、流泪。
惟一算是一次抗争，是听从兄弟刘恭的话，召开一次殿前议事会，刘盆子以天下大乱是自己德不称位导致的，请求让位于贤人，退隐山林。樊崇等及会者数百人，都很可怜他，全部立起身垂头说：“我们没有做臣子的样子，辜负了陛下的皇恩。从今后看我们的行动，绝不再放纵。”于是，又共同上来，有抱着刘盆子的，有把玺绶帮他戴上的。刘盆子“号呼不得已”，委屈得不得了。众人果然也信守诺言，回营后都闭营自守，恢复了难得的平静，内外都称赞天子聪明，百姓们也都争着返还长安。
然后，贼盗的本性及品性确实很Low，过了不到二十余日，赤眉军垂涎百姓的财物，又出来大掠。城中粮食抢尽，就收载珍宝，因大纵火烧宫室，引兵而西。刘盆子又开始的漂泊皇帝生涯。后来，赤眉军投降了光武帝刘秀，光武可怜刘盆子，赏赐很是丰厚，并委任为赵王的郎中。刘盆子因病失明的，又赐他荥阳均输官地，以为列肆，使食其税终身。
刘盆子得个善终。
只是在他的府邸，会不会时常想起，放牛时那蓝蓝的天，潺潺的水和自由的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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