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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3)
弗洛伊德提出,如果睡眠中产生的愿望可能会引起焦虑、内疚或羞愧,那么这个愿望的满足就会受到伪装。结果,梦的意义不再像儿童一些相当清晰的梦中那样,立即显现出来。然而,梦在回避焦虑方面的努力可能不是那么完全成功,一些非常令人惊骇的画面和情节可能出现在梦中。
弗洛伊德给出了下面一个焦虑梦的例子:
一个年轻人报告说,在十一岁到十三岁之间,他曾多次梦见自己被一个拿着斧头的人追赶,他感到自己像瘫痪了似的,无法逃跑。在探索他的联想时,他回忆起他叔叔讲的一个事情,讲的是他在街上被一个长相可怕的人袭击。
关于斧头,他回忆说有一次砍木头的时候,伤到了自己的手。然后,他想到自己过去是如何虐待他的弟弟,把他打倒在地上,还有一次用靴子踢他的头,并踢出了血。他的母亲说过:“我担心总有一天他会死在你手上。”
最后,他想起了九岁的时候,父母有一次很晚才回家睡觉,他假装睡着了。这时,他听到了从他们的床上传来喘息声,还有其他一些他觉得“神秘”的声音。弗洛伊德对此的解释如下:
进一步的思考表明,他已把父母之间的关系类比为自己和弟弟的关系。他把父母之间发生的事情理解为暴力和挣扎,并且找到了证据来支持这一观点,那就是经常在母亲床上看到血迹。
我可以说,这是一个日常经验,即成人的性交会让儿童感到震惊,他们可能会视其为某种神秘的事情,并产生焦虑。我对这种焦虑的解释是:这是一种性兴奋,儿童是无法通过理解来应对的,而且毫无疑问,由于这种性兴奋关系到父母,因此也会被彻底否认...
弗洛伊德在这里没有完全阐明的是,这个年轻人的性唤起来自青春期的身体和心理变化,这将引发他对性和攻击的早期印象和幻想。无意中听到他父母的性交,对他来说会是令人震惊的过度刺激,特别是如果它被想象为一种既令人愉快,又令人恐惧的暴力争斗的话。
此外,这位年轻人童年早期的愿望——成为他母亲的伴侣,并消灭与他竞争的父亲(这在有幼儿的家庭中很容易观察到)——可能引发了对暴力报复的恐惧。因此,拿着斧头的人(这是关于青少年性行为的恐怖电影中的一个共同主题),可能代表着那个幻想中的复仇的父亲,也可能是被他欺凌的兄弟——做梦人的暴力和攻击性冲动反过来朝向了自己。
梦中的瘫痪感,可能表达了一种无法摆脱紧张情绪的体验。考虑到这一点,这个梦在回避焦虑的功能上可能是“失败”的。
弗洛伊德提出,梦是经过伪装后的愿望满足,这些愿望之前被压抑(或否认)到无意识中,这是一个简明扼要的解释性假设,他在书中给出了许多例子支持这一假设。
然而,上述年轻人的斧头梦例子指出了与这个假设不符的地方。梦似乎结合了许多不同的心理元素——幻想、感知、恐惧、思想、创意,当然也有愿望,也许,另一种相对宽松的表达弗洛伊德洞见的说法是,梦试图处理情感生活中那些令人烦恼的、与冲突有关的领域,而这些领域在我们醒着的时候一定程度上是无意识的。
比昂(Bion)提出了一个相当有趣的想法,即梦本身是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心灵之间的“接触屏障”——这是一个表达和隐藏无意识的边界,它的功能是防止有意识的心灵被无意识中的“东西”所湮没。
出于这个原因,解释梦的想法——破坏了这种防护——可能会引起人们被逼疯的恐惧。根据比昂的理论,某种与做梦类似的过程(他称之为“阿尔法功能”)——将感官数据转化为有情感意义的、可以被“消化”并有助于心智成长的视觉、听觉、嗅觉和触觉表象——必须一直持续下去,做梦的失败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比昂提出如下(颇有些费解)的说法:
过去人们常说,一个人会做噩梦是因为消化不良,这也造成他恐慌而惊醒。我的观点是:睡着的病人才应该恐慌;因为他无法有梦魇,所以他无法醒来,也无法再去睡觉;他一直有心理上的消化不良。
在当前的知识背景下,“梦是无意识思想的有意义创造”这一精神分析假设是否仍然有效?
随着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快速眼动(REM)睡眠及其与梦的相互关系的发现,许多心理学家认为,梦实际上只是“由脑干发出的嘈杂信号”产生的毫无意义的图像。持这一观点的人得出结论,弗洛伊德的理论是无稽之谈。
然而,最近的研究表明,做梦并不完全与快速眼动睡眠有关,做梦不是由快速眼动睡眠引起的。事实上,索尔姆斯(Solms)认为,当前神经科学所展示的睡梦中的大脑图象,与弗洛伊德在一百年前提出的梦的理论基本一致。
斯霍勒(Schore)的观点是,弗洛伊德提出的一般神经心理理论远远超出了他所在的时代,而直到最近,神经科学才赶上了他在十九世纪的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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