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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姑苏城外的一条小巷。
冬天的雨淅淅沥沥，让人忍不住把衣服裹得更紧一些，抵挡江南特有的湿冷。
可走到这家店门口，感觉变得不一样——
水汽混着蒸汽，杂着甜香，夹着熙熙攘攘。朴素甚至陈旧的桌椅，泛着油光，积着陈垢。
「八宝饭来在～」与酥软的苏州话一起出现的，是一碗热腾腾的八宝饭。
这就是严阿姨八宝饭，吸引多少食客慕名而来。
蒸得晶莹剔透的糯米饭上，松仁、瓜子仁、红绿丝、蜜枣密密地堆在上面。一筷子下去，一边是冒着热气的糯米饭，一边是粘软绵香的红豆沙；掘起一小块放进嘴里，糯米饭中和了红豆沙，甜得恰到好处。
这不愧是江南人年夜饭的压轴大戏，色、香、味，还有口彩，八宝饭都有了。
（图源：网络）
/ 何谓「八宝」 /
还记得小时候吃八宝饭，最好奇的是它的名字：为什么叫八宝饭？到底有哪八宝？
老人们说，八宝饭浑身是宝：松仁、瓜子、核桃、红绿丝、糖冬瓜（用糖腌制的冬瓜条）、金丝蜜枣、糯米、豆沙，不多不少，正好八样。
（图源：网络）
其实，每户人家的「八宝」未必相同，而且每一年都可能不一样，也有加桂圆肉的、又有添金橘干的，乃至「十宝」「十二宝」都有可能——不过，始终只叫「八宝饭」。
因为，「八」既是成双成对，又谐音「发」，谁家不喜欢呢？
八宝饭还有圆圆满满的形状，出现在家家户户的年夜饭、团圆饭上，最是恰当不过。
（图源：上海吃货团）
八宝饭「登场」的时间也很有讲究：它往往是年夜饭的压轴。
吃了大鱼大肉，满口咸鲜，这时候来一口甜而不腻的八宝饭，就好比西餐最后的甜品，真正做到「落胃」。
即使有孩子说「吃不下了」，老人们也会笑着说「年夜饭，不吃‘饭’，怎么叫‘年夜饭’？吃一口八宝饭，才真正吃了年夜饭。」
所以，只有八宝饭，才能为年夜饭画上圆满的句号。
（图源：网络）
/ 猪油拌「饭」 /
完美的八宝饭不仅要「八宝」，更讲究工艺。
母亲是老派人，每年春节都不厌其烦自己做八宝饭，因为「现在的人不知道以前的味道」。尽管她知道，继续用老法子做八宝饭非常繁琐，可她说，不怕麻烦，才可能还原原来的味道。
糯米、豆沙、猪油都是八宝饭的原材料，看起来不起眼，却决定了最终的八宝饭是否「正宗」。所以，从采购到制作，都大费周章。
「买南方的糯米，因为南方的糯米更软糯些」、「要用猪板油熬猪油，自己熬的才纯粹」、「自己做豆沙是麻烦了点，但就算买半成品，也要选那些豆沙细、糖用得少的，不然糖味冲淡了豆沙香」。
（图源：小蓝叔）
她总把这些话挂在嘴上，然后每年临近除夕的时候，再花上一个晚上，做八宝饭。
做八宝饭的过程自然是麻烦而耗时的，可母亲总是坚持。比如，糯米要泡发两个小时以后才能上锅蒸，因为这样蒸出来的饭才足够软糯。
（图源：网络）
比如，板油要用明火铁锅熬，这样才能「炼」出真正的猪油香。当一块块板油在锅里滋滋作响、慢慢渗出清透醇香的猪油后，稍一降温，就冻成不含一丝杂质的奶白色，这个时候，才明白母亲说的「纯粹」是什么。
蒸好的糯米饭和猪油要混在一起，加入少许绵白糖——对，是绵白糖而不是白砂糖，因为只有绵白糖的细软，才配得上软糯的糯米饭和纯粹的猪油。
三者充分调和，这才是八宝饭的「饭」。
（图源：网络）
/ 加「宝」摆样儿 /
接下来，是我最喜欢的过程：加「宝」。
母亲会选一个弧线合适的碗，抹上一些猪肉，然后把核桃、松仁、瓜子仁、金丝蜜枣等等「宝」，在碗上摆出她喜欢的图样。
这些年，干果、湿果多了，母亲也与时俱进，把蔓越莓干、蓝莓干、芒果干等添进去。
红的、蓝的、黄的，新的「宝」与原先的「宝」合在一起，铺满了碗底，有点万花筒里的景象。
再接着，把猪油拌好的糯米饭添进去，均匀铺一层，用手按紧，「八宝」的位置就固定住了；然后添上豆沙，按紧；最后，加上一层糯米饭，将饭与碗口齐平，八宝饭就做好了。
不过，这样的八宝饭还是不能吃的，只有再上锅蒸一次，才能让糯米饭、豆沙和「宝」们彻彻底底地融为一体。
（图源：菜菜美食日记）
母亲每每会做四五个这样的八宝饭，自家却只留两个，一个给除夕，一个给元宵节——都是团圆的日子。剩下的几个，大多送回她的娘家。
「老传统越来越少，如果我不做，以后你们去哪里吃这些传统的味道呀。」母亲絮絮叨叨。
做完八宝饭后，她的双手总是油光闪闪，那是猪油的痕迹。那也是最美的手，比用了任何护手霜都滋润柔滑。
（图源：网络）
我曾特意去查过八宝饭的缘由，似乎与其他江南的民间故事一样，在机缘巧合下诞生，又与皇帝、宫廷大有干系。可在我心里，八宝饭就是年的味道、家的味道、母亲的味道。
在严阿姨的店里想着母亲的八宝饭，是因为在这里看到了很多似曾相识的画面：明火铁锅熬着猪油，湿漉漉的空气里弥漫着猪油的香气。红豆沙在锅上蒸着，一颗颗红小豆起酥变沙……
难怪朋友说，喜欢吃八宝饭，就一定要试试严阿姨。
▲ 八宝饭代表着年的味道、家的味道
我却想着，吃完这一碗八宝饭，也该像其他食客那样，打包几个带给母亲，让她尝尝：你看，有人和你一样，一直在坚持传统的味道呀！
「 作 者 简 介 」
孟多多，曾经的文艺女青年，正被柴米油盐包围的职场妈妈，仍爱随手涂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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