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生  苦  短

 

     2007年的5月，女儿的本命年，疼她的爷爷去世。对于一个没有养育过她父亲的父亲来说，逝去者的遗憾除了没有亲手养育和教导过自己的儿子，就是在临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没能与一直若离若弃的，对他有爱有怨的儿子见上最后的一面！其实这一遗憾也一样深深的埋藏在那个与他有着血缘关系，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父亲爱抚，也没有尽过一天孝道的儿子的心里！

 

   这是一对我见过的最尴尬的父子，他们虽然没有远隔天涯海角，他们虽然思念彼此，他们虽然相互渴望，但因了人为的因素，使得他们的相认、相见、相知很困难，使得他们的相处很尴尬。

 

    我认为，他们都值得可怜！可怜父亲，是因为他竟不能为亲亲的儿子尽为父之责；可怜儿子，是因为从出生到长大，他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无拘无束地依偎在亲亲的爸爸的身旁。

 

     好在83年出生的女儿在老人活着的岁月里，帮这对父子拉近了距离。从小到大，女儿只在成都她爷爷家里待过不足30天的时间，但在她的印象里爷爷是这样的：在几个孙辈中爷爷是最护她，爱她，迁就她的！爷爷人长得很白净，话不太多，看她的目光很慈祥，特别是都七老八十的人了，每天都穿戴的干干净净，总是一尘不染。对此她爱把父亲和父亲的父亲作比较，她比较的结果是：我的爷爷虽然是个工人，但看起来像个华侨，我的爸爸虽然是个干部，但穿着实在不讲究，看起来像个农民。

 

    我对老人了解的太少，不敢妄加评论，只知道他在家中很威严。几个子女（我先生同父不同母的弟、妹）和老伴在很多事情上都得让着他；他的衣裤从七十年代就指定二女儿洗（他认为洗的最干净）；他给孙辈压岁钱时总偏向他的大孙女（我们的女儿）；听弟、妹说，他们都尊他为屋头（家里）的将军。之所以尊为将军，是因为老爷子身上透出的威严？还或是他一言九鼎的珍贵？

 

     2007年的春节，是我与先生结婚20多年来第二次回成都陪老爷子过的。没想到这是这对父子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春节。

 

     那些天里，他儿子无论走到哪里，他都要跟在后面，大家怕八十出头、心脏装有起博器的他累着，不让他走远了，可是他每天一听到他儿子要出去，就总是悄悄地穿戴整洁执着的站在门口，他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等儿子说“走吧”，听到这两个字时，老爷子立马掩饰不住一脸的高兴，很满足的样子。对眼前老人的这些举动，冥冥之中，我仿佛意识到点什么，所以每次外出我有意识的带上了相机，想为他们父子留下点念想。老爷子一改过去对照相不感兴趣的态度，很是配合，并极有耐心的任我“摆布”，无论请坐下还是让站着，在小小的相机面前，他没有将军的威严，分明像个听话的小孩子！

 

    这个春节，儿子的相伴，使得成都的天也变得不是那么阴霾了，阳光总是很灿烂，似乎已把父子间的那种尴尬消融了。

 

    没有想到，5月初从成都传来消息——老爷子报病危！在他儿子没有及时赶到的7号凌晨那天，他落下了最后一口气。我猜想，他在快离开这个世界前最想看到的那个人一定是他最放不下、最舍不去的儿子吧？而他的儿子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满足他这一最后的愿望。

 

    一切的解释都不是理由，一切的理由更不是理由！

 

    我一直想大声地对先生、对我自己说：

人啊，一生苦短，不要总是到此生落幕时才悟到情的份量！

实在晚亦！

实已晚亦！

 

清明的到来总是让人很伤悲，除了悼念，还有总结、自责和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