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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菜的前世今生

  开栏的话

  风味之中,藏着人间百味。历史悠久,源远流长的潮菜以“口感清新,制作精细,讲究鲜活”为主要特色而闻名于世,代代相传的美食,融入我们的日常生活,这一温馨、柔软的人间烟火,也让远离家乡的游子的内心得到慰藉。

  美食的背后,是一方的水土、风情和生活。本版今起推出《潮菜新语》栏目,汕头市潮菜研究会会长、《舌尖上的中国》和《风味人间》美食顾问张新民将从历史人文的视角,讲述潮菜的发展历史、食俗,分享烧煮烹调的心得以及人与美食之间的温情故事。

  让我们跟随美食家的脚步,开启一场风味之旅吧!

  

  明万历年间,潮州乡贤林熙春在《感时诗》中描述了商业的开拓对当时潮人饮食的影响:

  瓦陈红荔与青梅,

  故俗于今若浪推。

  法酝必从吴浙至,

  珍馐每自海洋来。

  ……

  诗的意思:用瓦钵陈制红荔和青梅酒待客的旧俗,已被时尚的浪潮卷走了。现在的人啊,喝的都是从吴越江浙运来的美酒,珍贵的食材也大多来自海外。

  蔡鸿生教授在《清代苏州的潮州商人》一文中说,清代有三种潮州货饮誉大江南北,其中一种与食物有关的是“潮白”,也就是潮州出产的白糖。从清代雍正初年重开海禁起,潮州海商迎来了辉煌的红头船时代。潮州出产的蔗糖,垄断国内市场达两个世纪以上。

  到19世纪下半叶,在香叻暹汕(香港、新加坡、曼谷、汕头)之间出现了一条联结中国与东南亚的贸易通道。这条通道由于主要是潮商发起和经营,因而被日本著名学者滨下武志称为“潮州人的商业网络”。滨下武志还认为,这个网络可以追溯到更早的红头船大米贸易时代,而且是移民社会的一种发展形态和在商业上的延伸。大约从清代到民国,有大量的潮州人移民到了海外。

  在香港,传统的转口贸易被称为“南北行”,集中在上环文咸东街与文咸西街。那里也被称为“食材的天堂”,除了燕翅鲍参肚等高档海味干货,还有元贝、蚝豉、螺片、鱿脯、虾干、鱼唇、火腿、咸鱼、菌笋、发菜、腊味等,只要你能想得到的食材,几乎都可以买到。你还能够用潮汕话跟店主们讲价交易,因为他们大部分都是潮汕人。晚清广西荔浦人潘乃光在《海外竹枝词》中曾这样描写过新加坡的饮食业:“买醉相邀上酒楼,唐人不与老番侔。开厅点菜须庖宰,半是潮州半广州。”说明远在19世纪,潮菜在海外已经有了一定的数量和影响。

  作为潮州人的风味菜肴,潮菜最初是伴随着潮商的足迹传遍东西洋的。而后通过南北贸易和移民,潮菜吸纳了东西洋各地的饮食精华,包括各种各样的食材和烹饪技法,进而融会贯通并走向成熟。伴随着改革开放的进程,潮菜在全国各地迅速兴起,其独特健康的饮食理念越来越受到广泛的关注和喜爱。

  按照当代流行的八大菜系分类法,潮菜因为地处广东而归入了粤菜,但已故美食家唐振常先生却不以为然。他在《饔飧集》中说:“八大菜系中无潮州菜,大约以为潮州菜可入粤菜一系。此又不然,通行粤菜不能包括潮州菜的特点,凡食客皆知,试看香港市上,潮州菜馆林立,何以不标粤菜馆而皆树潮州菜之名?”为什么潮菜不能够归入粤菜?为什么潮州人无论到哪里都不标榜粤菜而只树立潮菜自己的声名呢?

  就潮州人而言,大概认为粤菜或广东菜其实都是广府菜的别称,是讲粤语的广府人的风味菜点,与潮州人所吃的潮菜有明显的区别。还有一个很典型的例子:1979年,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组织当地大饭店的名厨整理出版一套六册的“菜点选编”丛书,没有把潮州菜汇编到《广东菜点选编》一书中去,而是与福建菜合编为《福建潮州菜点选编》。说明在专家名厨的眼里,潮州菜反而与闽菜存在着更多的共性。

  位于粤东一隅的潮州古属七闽,境内土著与闽越人无异;自秦始皇之后虽隶属广东,移民却多数来自福建。所以宋代的《舆地纪胜》说潮州:“虽境土有闽广之异,而风俗无漳潮之分。”潮菜的很多菜品及调料,是与闽南菜共有或者大同小异的,如蚝烙、生腌咸蟹、古法蒸鱼、沙茶酱等;潮菜的很多特点,如善烹海鲜、重汤轻油、崇尚清淡、注重养生等,也同时是闽南菜的特点。只不过到了近代,潮菜融合了海内外更多饮食文化的长处,发扬光大了传统的饮食文化。

  菜系之名,实际上是20世纪70年代后才出现的新名词,基本上是按照行政区域进行划分,属于地域范畴。而旧时菜肴是以族群风味饮食为分界,故有“菜点”和“帮口”(商帮口味)之说,属于族群范畴。历史上潮州人广布于世界各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由于地理和社会因素,各自生存发展,造成了族群文化的多样性,最终呈现出潮汕本土、香港和南洋三种风格不同的潮州菜流派。潮菜这种在本土之外出现的多流派现象,在其他菜系中是极其罕见的,用流行的菜系理论也是难以解释的,但如果采用族群饮食的视角,则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曾经有一位老华侨,到汕头后来到“爱西干面”摊档,一口气连吃四大碗干面之后突然泪流满面。在老华侨的心里,这种原本平淡无奇的面条已经不是普通的食物,而是凝聚了历史文化的美食。族群饮食,就是这样一些能够引起文化认同感的食物,它们跟语言一样是族群区分的标志,是饮食文化的真正边界。 (张新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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