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琼
“
夏桀回看了一眼中原,黄沙蔽日,他心里陡然升起一丝悲凉。就这么走了吗?不走还能怎样?回去吧,回到夏朝最初开创霸业的江淮之间,也许一切还有希望。天道常变易,运数杳难寻。夏朝400多年的轨迹,仿佛画了一个圆,从起点到终点,兴起江淮,败退江淮。时势还是宿命?随着记者的采访,我们一起来拨开历史迷雾。
风雨三官庙
历史长河,永远向前。3600年后的一个平凡的夏天,安徽省合肥市肥西县桃花镇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这里是江济淮工程施工现场。这里之前叫三官庙村,清代此处矗立着一座庙宇,叫三官庙,后泯灭于世。四季轮回,时光荏苒。荒土上的树逐渐长高,形成一片绿色森林。
全国第二、第三次文物普查都有三官庙的记录。引江济淮线路规划后发现占压了遗址,决定保护性发掘。
引江济淮工程是一项大型跨流域调水工程,涵盖安徽省12市和河南省2市,共55个区县。在6年的工期中,挖到点东西本不稀奇。难得的是,这片茂密森林下的东西,不是普通的东西,是夏代的遗址。三官庙遗址的发掘,揭开了江淮地区夏商考古学文化研究的新篇章。
3000多年前,夏末商初。
在三官庙这个小小的村落上,炊烟袅袅,女人正在做着饭,小孩坐在窗下玩。还有一个男人,正在看远处。“突然发生了一场剧烈的事件,非比寻常,使这一普通的基层聚落,突发地、短时间地废弃并埋藏。”安徽考古所三官庙遗址发掘领队秦让平说,从埋藏的特征和出土铜器的等级可见一斑,出土的遗物有稻米、陶器和18件铜器。在当时的生产条件下,铜器制作代表着最高的生产水平,稀缺的铜矿资源和铸铜技术被控制在社会最高层的人手中,铜器也就成为社会最高权力的象征。据统计,二里头遗址自1959年发掘以来,共出土铜器一百三十余件。三官庙遗址出土铜器共18件,以兵器为主,也包括礼器、工具。这里是同时期除二里头遗址外出土铜器数量最多的地点。
商汤灭夏的风云变幻中,谁来过三官庙?原本田园风光的宁静生活被破坏,鲜血淋漓的泥土上,留下了三具非正常死亡的遗骸,还留下18件象征身份的珍贵铜器。为啥不带走?来不及带?还是不能带?三官庙的地下,压着历史的谜题。当时的真相淹没在历史的层层灰尘中,也许化为永远的秘密,不会再浮出水面。
“可能为兵灾,也可能是一场祭祀行为。”秦让平尝试解释三官庙谜题。
如今,三官庙遗址两处夏代房址已经被搬到了安徽博物院进行更好的保护,我们走进博物院就能看到3500年前的古代先民们的生活方式,同时留下了扑朔迷离的谜团等待我们在未来有朝一日能够解开。
遗址所在地已成为宽且长的河道一部分,不久的将来,从长江引来的汩汩流水会淹没历史的痕迹。现在发生的一切,也将成为后人的历史。
桀奔南巢 一个时代的结束
夏末商初,商汤在伊尹的辅佐下,部族势力在河北盘亘壮大,并联合小部落的势力,挥师向西南,直逼洛阳以西的偃师——这里是夏朝的都城。作为夏朝的末代君王,前有战场失利,后有大臣叛逃,诸事不顺,顾不上反思,只想着如何能解决当下困难。
他辗转反侧,艰难做出决定,回到江淮之间,那是祖宗基业奠定的地方,也许能得到更多的庇佑。从偃师到安徽,有两条路。一是从支流颖、汝二河任选其一,入淮河向东南,再折西南到南巢。二是入长江到南巢。无论哪条路,三官庙都是桀很有可能来过的地方。
南巢在哪里呢?杜金鹏《夏商文化断代新探》有过探讨,“关于南巢之地望,学者多以为即春秋时吴、楚间之巢国、秦汉西晋时之庐江郡居巢县、唐宋之庐州巢县。此外,还有南巢在宋代舒州桐城县说。关于春秋巢国,杜预认为即六县东之居巢城,罗泌亦云'故巢城在皖北六东’,六县即今安徽六安县,皖即合肥,桐城亦即今桐城。总之,古人所说南巢地望,大体在今安徽江淮之间以巢湖为中心的一带地方。”
历史文献,“桀奔南巢”随处可见。
《尚书·仲虺》:“成汤放桀于南巢。”
《国语·鲁语上》:“桀奔南巢。”
《太平御览》引《古本竹书纪年》:“汤遂灭夏,桀逃南巢氏。”
《逸周书·殷注解》:“……桀与其属五百人去居南巢。汤放桀……”
《吕氏春秋·论威》:“此夏桀之所以死于南巢也。”
三官庙遗址所在巢湖西岸的位置,与学术界大多数认为的“南巢”位置吻合;遗址年代在二里头四期晚段到二里岗下层之间(距今3600-3500年),与桀奔南巢历史时代吻合;出土高等级青铜器,与其所有者的地位暗合。三官庙遗址,让后人对其产生无限遐想。
禹会诸侯 一个时代的开始
作为夏朝的开朝君王,大禹留下很多传说——大禹治水、涂山娶妻、三过家门而不入、封禅会稽、禹会诸侯等。其中禹会诸侯最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遥想禹嗣舜禅之后,南巡狩猎于涂山,承唐虞之盛,大会天下诸侯,各国执玉帛来朝贡。盛况空前,彩旗在空中猎猎作响,丝竹盈耳。大禹身姿挺拔,一身戎装,各路诸侯诚心归顺,安静的小村落涂山,立刻变得热闹非凡。
文化的力量,能击碎时间,直抵后人心头。千年后,中国南宋琴家毛敏仲根据古书记载,做古琴曲《禹会涂山》。音律潇洒脱尘,有苍松古柏之韵,娴雅和静之声,让听者赏心悦目。此琴曲在《神奇秘谱》、《琴谱正传》、《浙音释字琴谱》、《太音希声》等三十四种琴谱都有刊载。
涂山在哪里呢?2006年,安徽蚌埠市禹会区马城镇的禹会村和前郢村,发现其遗址。2006-2011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徽队对遗址进行发掘,揭示了一处面积近2000平方米(南北长约100米,东西最宽约25米)的龙山时代大型礼仪建筑和一系列特殊遗迹。
学术界推断禹会村遗址即《左传·哀公七年》“禹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中记载的“禹墟”。在祭祀沟内有大量的草木灰、炭屑、火烧兽骨残渣、石器、陶器碎片等。由于这些陶器分属多个文化,显示了短时间内的文化交汇。有学者认为这正印证了“禹会诸侯”之说。
华夏文明起源于五千年前,王朝开始于四千年前的夏代。禹会诸侯之后,大禹开创夏王朝。大禹的儿子启继承了王位,开家天下之先。而桀奔南巢,标志着夏王朝的覆灭。“夏之兴也以涂山”的中国文献史料更是明确了夏王朝的诞生与淮河涂山有着不过分割的关系。
白驹过隙,商兴夏灭,时移事易,夏代遗踪也许就在江淮之间。
兴起江淮,败退江淮。时势还是宿命?
■记者手记
肥西县三官庙夏代遗址,入选2018-2019年度安徽省十大考古发现。我前几年去发掘现场,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在挖出的断层中,一层土一个颜色,一层土一个朝代。唐宋元明清,每个朝代约十多厘米,尘土中有破砖残瓦,证明它的年份,当然也有断层的。遗址发现一年后,风儿吹来草籽,旧朝旧土上,长着去年草,开着今春花。
历史层层压叠,以最直接的方式呈现,沧海桑田,只在方寸之间。
引江济淮入肥西县三官庙发现夏代遗址
清明陈土长青草
一寸隋唐一寸辽。
新燕来年归旧地,
却无青铜话南巢。
注:南巢是夏桀身亡之地,在巢湖周边。黄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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