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继红
昌江从远处来，逶迤而走，一路衍生支流、草滩、高岸等，到鄱阳县境内，水面宽阔，变得更加平静温和，路过县城的那段河道，被称着饶河，之后过城南向西浩浩荡荡注入鄱阳湖。而作为饶河边一块高地，要用一个什么样的语词来称呼才合适呢？你知道，滩，是河边淤积成的平地，无坡度，更无突兀之状。堤坝也称不上，堤坝为了很好地阻挡或是疏导河水，横断面都要修成梯形。作为孤起的高地，说是岸吧，又嫌勉强。沿用旧说，唤着码头，又是那么不合时宜，时至今日，不见商船，连人影都看不到一个。你所看见的，只是一小段河边高地，带着长满的无序草木，向内陆倒退10余米，后面是横着竖起的沿河大堤。河堤是新近用钢筋混凝土浇筑起来的防洪大坝。圈在高坝内这一小块高地，人迹罕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荒废着。时长日久，倒是草木情深，满腔热情地填补人力关照不到的地方。这正好可以由着自己从容构想，在弃置的空地上，看自己能涂抹出什么画面。至于拥有什么名目已是无关紧要的事了。
透过一些废弃物什，你还是能感受到当年河埠头熙熙攘攘的场景。一处水泥门楼，简单朴素，多少能折射一个时代斑驳旧影，沉默不语中，阳光时来照看裸露身躯。你似乎触摸到旧时温度，人声鼎沸、船声隆隆、货源滚滚。作为高地，习惯于见风见雨，云烟过往，只付诸一笑；星光月光，也早已淡定入怀。今天草木蜂拥而至，不是想掩埋独孤腰身，而是要在寂寞里添一丝慰藉。门楼作为当年航运站1号码头侥幸保存下来，无飞檐，无雕饰，落寞身姿依旧站立岁月的河岸。而高地临水一侧，一样能见着时光烙下的印痕。砖瓦堆叠的河岸高高耸起，看上去是作为固堤的一部分，但显得有些单薄和粗糙。对付滔滔洪水这似有不足，现在的防洪大堤却显宏伟壮观。说到底这是今天经济实力的见证。当年南来北往的渡客面露菜色，疲于奔命；今日防洪大堤，俨然铜墙铁壁，即便是百年一遇的洪水又能奈它何。坝上大理石栏杆美轮美奂，往堤坝上一站，一条大河好风光，尽收眼底。河道上，附近渡口船来船往，过渡的多是城里去河对面野钓的人。时光不带谎言，你我皆是顾客，雨的湿度、风的温度自己心里最清楚。
小暑将尽，高地草木呼吸依然淡定从容。就算水淹数日，潜伏的草色，在浑浊河水里抱紧自己的身体，有期待的灵魂像深埋泥土的种子，迟早有一天会破土而出！肆虐的洪水才退，草木们迅即褪去满身污泥，倔强地挺起胸膛，手挽手再绘蓝图，重建家园。此刻，日光烈焰，可你满眼绿意。眼前，你能叫出名字的植物有苎麻、牵牛花、枫杨树、狗尾草、小蓬草、千里光、葎草、臭鸡矢藤、狗牙根等。苎麻早已散落民间，这时节还能在南方一处偏僻的河边高地邂逅，足以佐证草木对此充满深情。这些草木当中，最牵引你目光的要数枫杨树，细看，硕大主干不知何故被砍至树根处，残留的树蔸又遭遇洪水。洪水过后，它仍旧要发芽，仍旧要长成。也许只有生长才可以根治一切伤痛，从累累伤痕中爬起来，凝视流水的远方，一样可以成为高岸一帧独特的风景。作为这群草木兄弟的带头大哥桑树、梓树也从不计较出身。一粒种子顺应自然顺应岁月，像河流有从未舍弃的昼夜一样，桑树、梓树亦有坚守的日月星辰，也许它们从未想过如何拔地擎天，可一样有炯炯目光送远帆。借高天，听风声，看流水，终老一生，而一生亦有一生的惬意和绵长。
一些细小的动物更愿意在草木间展示生命情态。你看三两只黄蝴蝶翩翩其间，夏天应有的眷顾一点也不比春天逊色。蓝蜻蜓，晾着薄薄羽翅，悬浮在草木之上，头顶艳阳，可蓬勃的暑气并不会击退任何一个真正夏之热爱者。河风吹来，送尽南来的温存。大河不言不语，高岸不急不躁。鸟儿永远都有青睐的河流、高地以及草木。灰麻雀虽小，随处可栖身。一根摇摇摆摆的电线，一根晃晃悠悠的瘦枝条，或旧门楼边角上，都可以成为它们逍遥自在的领地。和默不作声的身边物什不同，麻雀喜好叽叽喳喳，风中传送的言语一如泛着粼粼波光的细浪。于是，高岸有了声响，甚至有了不一样的心跳。与麻雀不一样，须浮鸥热衷在水面觅食。这种鸟五短身材，略见憨态，喜沿河边盘旋，一边飞，一边低头紧盯身下水面，它缩头缩脑看向水面的姿势稍显滑稽，发现目标，迅即贴向水中，叼起食物又扬长而去。河面无限延伸，它们的飞行也永远处在进行中。生而为鸟没有理由停止飞翔，也从不奢望坐享其成。还有些鸟似乎永远属于远天，即便站在高岸，你也只能看见云端的影子。眷恋、谋食、追求……它们各有目标，各有奔赴的圣地。高地并沒有真正没落，是一处站台，更愿意做一个深情的守候者和祝福者。
站在高地望向河对岸，你看见，堤坝爬满青草，一弯柔和的绿色线条沿着角丰圩上下延伸，河滩有草，却见干枯，洪水过后的景象不会延续太久，一片新绿，很快会在河滩上再次铺展开去。有鹭鸟徘徊其中，是找寻旧踪迹，还是在构想新故事？也许只有鸟儿自己知道。有的堤段绿树已成阴，用密布的浓阴回报这日夜不息的流水，让人赞许，又让人歆羡。角丰圩南边坝下，散落村庄，比如童屈村只有十来户人家，这城外的桃园一直诱惑着你，相信有一天，你的脚步踏响世外清静地时，那桃花开得正好。瓦房上，天空一抹蓝色，干净、纯粹，仿佛小时餐桌上的蓝桌布，或者母亲身上系的蓝色围裙。那种蓝可以让乌云退避三舍，让疲惫消失怠尽，或者让你有想踮起脚尖触摸的冲动，甚至萌动张开双臂拥抱的念想。
流水有追寻的远方，鸟有翱翔的高天，你有草木葳蕤的河边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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