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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申志强
在灯火辉煌,夜如白昼的城里待久了,忽然想念起故乡的月光来,想念起月光下飘香的麦场来。
小时候,最怕没有月亮的夜晚,整个村庄一片漆黑,幼小的心灵常常无端地生出莫名的恐惧和绝望,我歪歪扭扭的作文里也常常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这黑沉沉的无边的夜。这时,奶奶踮着小脚总会唱起那首古老的歌谣“初一生,初二长,初一出来一圪晃,初四、初五明堂堂……”在寂寞无助的等待中,我企盼的月亮穿透俗世的黑暗跃过一抺远山升上天际,霎时,明净的月光照彻我小小的心空……
正是麦黄黄、杏黄黄的季节,沿河成熟的麦子在风中等待开镰。天还未亮,一拨一拨的农人就扎进麦浪翻滚的田野里,不一会儿,成片的麦子在他们身后纷纷倒下,码成垛,排成行。咿咿呀呀的牛车从麦浪里拉出一座座金山似的麦子送回村庄的麦场,路上不时有丢失的散乱的麦穗,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麦香。丰收的喜悦伴着汗水写在庄稼人的脸上,洒在开阔的麦场上,只等火辣辣的太阳一晌午暴晒,午后就开始打场。
我一次又一次往场上送簸箕、席子、布袋,还不停地帮着父亲吆喝着不紧不慢碾场的牲口,时不时用荆条抽赶走牲口身上闹心的蜢蝇。终于熬到天黑啦,一身疲惫的父母还未来得及坐在门墩上歇息片刻,我就一个劲地催着生火做饭,碗还没端在手上,伙伴们已站满小院,撺掇着我带上盒子枪,趁着溶溶月色潜伏在麦场四周。
那是个崇拜英雄的年代,电影里是激烈的战斗场面,课本里是一个个让人仰慕的勇敢无畏的英雄形象,小人书里是一则则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我们从这个麦垛下来,又爬上那个麦垛；从很高很高的场边跳到麦秸堆上,又滑下来躲在麦垛后面；从这个麦场转移到那个麦场,不停地追着,喊着,体验着埋伏的紧张,感受着偷袭的惊喜,两军对垒,互不相让。麻地场、西社圪墩、社房院、南麻池、后院场……村庄的旮旮旯旯都有我们的笑声,叫声,此时,整个村庄简直因我们而沸腾。一直到父母满街寻找,高一声低一声的呐喊:“都几点啦,还不赶快回家,还在疯跑!”最后,还是动用了学校的赵老师,把我们叫到校园,在一番严厉的训斥后,便站进在老师用粉笔画好的圆圈里低头思过……
月光下,我们从麦场出发,下河坡,渡漳河,到河南滩看黑白电影《百团大战》《小兵张嘎》；
月光下,我们从麦场出发,跨河沟,上川岭看演戏,到烟驼村赶庙会看古戏《三关排宴》《四郎探母》……
月光如水,那一颗颗纯洁的童心就是这水中的一叶叶扁舟；月光如诗,那一片片白云就是童心写在天空的长长短短的诗行；月光如歌,那明明灭灭的星斗就是童心洒落在天空的高高低低的音符。
漫漫人生路,我们在不经意间也遭遇过或正在遭遇着许许多多的转场,有的还可能是决定命运的转场,但当我们过多地迷恋于璀璨的灯光时,我想问的是,许多年后的你我,还会拥有当年那明净如水的月光吗?还会有当年月光下那纯真无邪的出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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