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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 | 铁 头: 骑红马的人

骑红马的人



铁 头


骑红马的人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当时他正经过香村的小石桥。桥下的水流很缓,桥下的水流与一匹外乡红马懒散行走的速度相差无几。其实这是十天前的一天,十天前,没人会留意到外乡人与他的红马,十天后,没人再有能力回想起他和他的红马。那是在一个炎热的夏日午后,骑红马的人让他的马站在桥头不动,他仔细打量起石桥下面那两个旱季里不会走水的桥洞。接着,他抬起眼睛瞧一眼远处那些乱哄哄的村民,同时又习惯性地,甩过手向身后摸索搭在马屁股右边的半袋高粱及马屁股左边的一口黑锅。骑红马的人注意到一个男孩正仰着一张被太阳晒皱的脸看自己,他便说:小孩儿,你瞧我做什么?
  你骑在马上。男孩口舌笨拙地说。
  我骑在马上。骑红马的人说,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永金,你骑在马上。男孩指着红马的脖子咧嘴笑起来。
  是啊,我骑在马上。骑红马的人想,这孩子是一个傻子。他说,周永金,我问你,你是不是一个傻子?
  我是一个傻子。周永金的嘴巴里像是含了一口水,所以他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比较含糊。
  真是一个傻子。骑红马的人牵起嘴角笑了一笑,他抬起手指着前面的人群说,周永金,我问你,你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周发奎带回家一只狐狸,他要给狐狸治伤,狐狸的腿瘸了,一只小狐狸,不知道怎么搞的,它的腿就瘸了,周发奎是我爸,我爸是周发奎。周永金慢吞吞地说,你骑在马上,你是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我没有家,我四海为家,你懂不懂,周永金。男人骑在红马的背上,他把脖子抻得很长,他想看见被围在人群中间的周发奎,或者周发奎带回来的狐狸。但是他瞧不见他想瞧清楚的东西,他与人群尚有一段距离,何况人群的密度实在是让他无处着眼。男人不无失望地缩回脖子,他想,一个带狐狸回家的男人,多有意思的事。他晃了晃脖子说:这里是叫香村吧?
  是。周永金点了点下巴。
  我今天住在这里。
  住在哪?
  住在桥洞里。
  住在桥洞里?哦,住在桥洞里。周永金忽然转过身,一溜烟地跑掉了。等他再次跑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傍晚时分的香村非常安静,这时外乡人有足够的敏感来注意到香村里四处弥漫着的芦苇的清香。周永金跑到河边,他觉得一个骑着红马的男人很是有趣,竟然要住在桥洞里,真是比他爸爸周发奎带回家一只狐狸还要有趣。所以在吃晚饭前的这段空闲时间,男孩周永金跑到了村口的小石桥边,他想看一看这个骑红马的外乡人在做什么,于是他就看见了他,看见男人正蹲在桥下生火做饭。
  你在干什么?周永金跑下河边的草坡,站在桥头的阴影里。
  你说我在干什么,我在做饭。外乡人的脸几乎贴在地上,他鼓起嘴巴往锅下面吹气,吹了几下,看见锅下面的火苗跳了起来。他屁股一歪就坐在了地上,抬起一张涨红的脸来望着周永金,他说: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爸在给那只狐狸治伤吗?
  我爸给狐狸的腿擦了药水,还包了起来,我爸把狐狸放在床上,他喂狐狸吃我家的生猪肉,狐狸不吃,他就与狐狸说话,他劝狐狸吃肉。周永金忽然咧嘴一乐,说,嘿嘿,你看,我爸是不是有病?他竟然跟一只狐狸说话,狐狸怎么会听懂人说的话呢,他要用狐狸语才行的,但是他可不会狐狸语,你知道谁会狐狸语吗?
  这个么,我的老家原先倒是有一个会的。外乡人听见一个脑子有病的孩子说自己的爸爸脑子有病,他觉得这个孩子很适合他解闷,或者打发饭前的空闲时间,于是他就忍不住胡说八道起来,他说:哎呀,周永金,我想你爸爸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你爸爸其实是一只狐狸,狐狸精,狐狸成精了就可以变成人。我想你爸爸是一只狐狸,你想,如果是一个人的话,怎么可以与狐狸说话呢?又怎么会救一只狐狸呢?你说是不是?
  男孩周永金被吓了一大跳,他站在河边认真地回想起来,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些杂乱无章的影像片段,都是关于周发奎与那只狐狸的。想到周发奎看狐狸的眼神,想到周发奎竟然还要对着狐狸笑,竟然还要与狐狸说话,周永金越想越害怕,不敢再想下去了。
  难道周发奎真是一只狐狸?周永金想了很久,想到最后,他已经毫不怀疑眼前这个外乡人所说的话了,他觉得,周发奎确实就是一只狐狸。
  周发奎是一只狐狸,我爸真的是一只狐狸。周永金一边嘟囔,一边端起肩膀打了个哆嗦。
  就是嘛。外乡人得意地笑起来,他坐在地上悠闲地揪着身边的草,他说,我跟你讲,周永金,我刚进你们香村的时候,我就感觉到……
    
  永刚,永金怎么还不回家吃饭?我妈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你哥去哪了?
  不知道。我扭过头回答。
  去,把你哥喊回家,马上就要吃饭了他还到处乱跑。我妈扫了一眼床上的狐狸和蹲在床边的周发奎,然后又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快去,你瞧你爸,一只狐狸有什么好看的,看这么半天了他还没看够啊,有本事就给我看一夜,有本事连饭也别吃了。
  我抬起脚向门外跑,跨过老屋的门槛,穿过院子,像风那样在巷子里吹,一直吹到村口的小石桥,小蓝说看见我哥周永金在桥边,于是我就跑到了桥边。我站在河边喘着气说:哥,我妈让你回家吃饭。
  那我回家吃饭啦。周永金转过身向他的弟弟周永刚跑去。
  你知道吗?周永金走在巷子里,浑身发冷地说,我爸是一只狐狸。
  我爸是一只狐狸?周永刚非常迷惑,他说,不对,是我爸带回家一只狐狸。
  不不,小弟,我是说,我爸,我是说,周发奎其实是一只狐狸。周永金把嘴巴冲向周永刚的耳朵,神神秘秘地小声说,你回家可千万不要乱讲呀,这是个秘密。
  我爸怎么会是一只狐狸呢?
  我爸是一只狐狸。周永金说,你知道狐狸最怕什么吗?那个骑红马的人……
  不知道,你不要胡说八道。周永刚并没有把他哥哥的话放在心上,他知道他哥哥的脑子有问题,偶尔会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周永刚的步子走得很快,他已经把他的哥哥落下了一段距离,他的心里一直在惦记着那只狐狸,他觉得狐狸真的是很漂亮,他愿意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床边看那只狐狸,像他的父亲周发奎那样。
  周永金的妈妈边吃饭边看周永金,她觉得周永金的神情不大对劲,她的大儿子从回家到现在没有吭过一声,并且总是用一种躲闪的目光来看他的爸爸周发奎。周永金边吃饭边偷偷地看他的爸爸周发奎,他必须偷偷地看,因为他害怕周发奎会洞察到他的内心。他想,如果周发奎知道了他是一个知道真相的人会怎么样?会不会在半夜的时候吃掉自己,像吃掉一只鸡那样凶残?这时的周发奎却在边吃饭边侧过脸看床上的狐狸,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大儿子的眼睛,他一直是把自己的半面脸冲向他大儿子的。
  狐狸,是一狐狸。周永金看着周发奎的侧脸,那突出的口鼻,正像一只狐狸,这个发现让他的心里猛然一惊。
  永金,你怎么了?周永金的母亲说。
  狐狸!周永金猛地从椅子上跳下来,用手指着周发奎大声喊,你是狐狸!
  狐狸在床上呢。周发奎转过脸望着周永金说,你看,在床上呢,你指着我干嘛?
  你是狐狸,周发奎是一只狐狸。周永金指着周发奎,面无血色。
  那是你爸,怎么会是狐狸?永金,谁在外面跟你说什么话了吗?周永金的母亲伸手去拉周永金的胳膊。
  他是狐狸,是狐狸精变的,狐狸成了精就会变成人,周发奎不是我爸,周发奎是狐狸。周永金扭着肩膀,以躲避他母亲伸过去的手。
  我是狐狸?周发奎有点儿哭笑不得,他笑眯眯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是狐狸?有长成我这样的狐狸吗?狐狸在床上呢,你看,在那儿呢,我怎么突然成狐狸了。
  刚才我找他回来的时候,他就跟我说过了,他说爸爸是一只狐狸。周永刚抱着碗说,他是越来越傻了,他总是犯病。
  不准胡说,你哥哥才没病。周永刚的母亲呵斥周永刚,又把手更长地向周永金伸去,嘴里说,永金,外面的人在胡说八道,一定又是哪家的讨厌鬼在骗你,那个人真是太讨厌了,到底是谁?谁那么缺德?你爸怎么会是狐狸呢,是谁告诉你的?
  这孩子真是,让人没办法。周发奎站起身,咕咕哝哝地向桌子的对面走。
  狐狸!别过来!救命!周永金转身就跑,他拉开对面屋子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门里面传出细碎的插门声。
    
  天已经黑得彻底,又沉重,又黏稠。
  周永金与周永刚无聊地躺在床上,天气闷热,窗户大开着,但没有什么风吹进来。周永金把耳朵贴在墙上,他在听对面屋里的声音,他的父母住在对面的屋子里,他听见父母嗡嗡嘤嘤的说话声渐渐小了下去,他知道他们已经准备睡觉。周永金的手里攥着一支手电筒,在黑暗里,他打开手电筒,让那束光照着自己的脸,照完自己的脸又在屋子里面乱晃,搞得周永刚很不耐烦。周永刚知道他哥哥的脑子有病,所以他只是很无奈地躺在黑暗里说:哥,你睡觉吧,不要拿手电筒乱照。
  我不能睡觉。周永金把手电筒塞进毯子的下面说,周发奎会吃掉我的。
  我爸为什么要吃你?我爸怎么可能会吃你呢?你真是的。周永刚懒得再说话,他掀起毯子蒙在自己的头上。
  他知道我已经看出来他是一只狐狸了,他怎么会放过我呢,他肯定是要吃掉我的。周永金把脸贴在周永刚的头上说,等周发奎睡着的时候,我会偷偷地爬到东屋里,我知道在周发奎睡着时候,他的狐狸尾巴一定会露出来,我会拽住他的尾巴,让你们都看到他是一只狐狸,到时候你们就会相信我了。
  周永刚没有吭声,尽管周永金的头压在他的脑袋上,这几乎让他厌恶得发疯。
  周永金靠着墙壁坐在黑暗之中,外面有夜虫在不停地歌唱,他困得打起瞌睡,又看见月光照进来,照在周永刚的脸上,周永刚睡得很是安详。周永金疲乏地打开手电筒照了照墙上的挂钟,已经快要半夜十二点,这个时候,他的父母应该已经睡着了。周永金关掉手电筒,带着它从窗口跳了出去,他赤脚板走在洒满月光的院子里,一切都是那么安静,蛐蛐的叫声也中断了几个瞬间。因为有清澈的月光,使他觉得黑暗已经不再如想像中的可怕。周永金爬上东屋的窗台,跨过竖起的半截木窗,像猫一样轻盈地站在他父母的床上。周永金瞧见他的妈妈平躺在床上,张开大嘴发出轻轻的鼾声。他看见周发奎面朝他的妈妈侧卧在床上,他的一条腿还搭在他妈妈的大腿上。
  狐狸哪儿去了?周永金在黑暗中努力地寻找着那只狐狸,那只受伤的狐狸怎么没有了?
  周永金没有找见那只狐狸,他蹑手蹑脚地爬到周发奎的背后,轻轻地掀开盖在周发奎身上的毯子。周永金看见周发奎穿了一条大花裤衩子的屁股正对着自己,那么尾巴在哪?他的狐狸尾巴藏在哪里?周永金看不清楚,他打开手电筒,他用手电筒的光亮照着周发奎的大花裤衩,但是他依然没有找见狐狸的尾巴。尾巴呢?周永金一只手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颤抖着去扒周发奎的花裤衩,他想把这条大花裤衩扒掉以看个究竟。这时的周永金异常紧张,他害怕得简直全身都在颤抖,觉得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觉得心脏正在发疯地跳动而且即将爆炸。
  两瓣白屁股,没有尾巴。
  谁?黑暗中传出周永金母亲警觉的呵斥声,紧接着,这个惊醒的女人嗓门尖锐地喊叫起来,啊……
  谁?周发奎打了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站在床上既想后退,又想前扑。
  妈。周永金说,是我。
  永金?周永金的妈妈咽着唾沫,心有余悸地说,你干什么,永金?
  我来找周发奎的尾巴。周永金用手电的光晃着周发奎的脸。
  他妈的!你这破孩子,我说你没完没了啦。周发奎怒不可遏地用手遮挡着手电的光,嘴里恨恨地说,小王八蛋,现在竟然一口一个周发奎,我是你爸,你竟然直呼你爸的名字。
  你不是我爸,你是狐狸。周永金瞪着一对大眼睛反驳。
  看我不打死你,你这个混蛋孩子。周发奎发狂地伸出手去抓周永金。
  但是,周永金的妈妈已经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周发奎的腰。
  
  周发奎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找遍了屋里屋外,怎么也找不见那只受伤的狐狸,他怀疑是他的傻儿子周永金背地里对狐狸下了黑手。周永金在白天的时候坚决不与周发奎见面,他躲着周发奎,并且,他还把家里的菜刀带在身上,时刻提防着狐狸变的周发奎,他猜测周发奎正在打他的主意,是要吃掉他。
  永金,你把菜刀带在身上,会弄伤自己的。周永金的母亲很是上火,她搞不懂他的大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愁得牙都疼,她的牙齿一疼她就说话艰难,但是她还要耐心地对周永金说:永金,你就去吧,你爷爷家杀了一口猪,要求所有的亲戚都要一个不落地去吃肉,你自己在家里又不会做饭。
  我不去。周永金躲在自己的屋子里,摇头说,我不跟周发奎在一起,他是狐狸。
  听妈话,你爷爷最疼你了,你不去是不行的。
  我不去。周永金抱着菜刀,警惕地望着屋门口。
  他不去就不去,别搭理他,饿死他。周发奎忽然从外面走进来,其实他一直就等在屋子的外面,这一刻他终于忍无可忍。
  狐狸!狐狸!周永金举起菜刀冲周发奎乱比画。
  咱们走,不管他。周发奎大步流星地冲进来,猛然拉起他妻子的手,另一只手里拉着他的二儿子周永刚。
  周永刚和他的母亲被周发奎一路拉扯,三个人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家。
  留他一个人在家,这可不行。周永金的母亲焦急地对她身边的丈夫说,这怎么行。
  哎呀,又能怎么样呢,他真是要饿了,自己肯定会找来的。周发奎不耐烦地说。
  三个人穿过小巷子,走过小石桥,来到大河边,大河上游的水库这时恰巧放水,河水变得又疾又凶,昨天的干涸已经被瞬间淹没。宽阔的河面上架着一座铁桥,现在水面已经距离桥底很近。周永刚向桥下看了一眼,立即就打了个寒战,他说:这水真吓人。
  小心点儿,别掉下去。周发奎说,这群缺德的狗东西,锯掉桥上的铁栏杆卖钱喝酒,肯定就是黄毛他们那群无赖干的,喝死他们才好……
    
  周发奎老爹的眼睛已经花得很厉害,他靠着窗口坐在床头的位置,偏着脑袋看窗外那几个忙活着的亲人,一语不发。整个家族的人差不多都来了,老宅内外全是人,大家一边笑呵呵地交谈一边干活,主要就是收拾那头猪和做饭一类的活。现在周发奎带着妻子和二儿子走进老宅,他和那些亲人打着招呼,然后走进他老爹的屋子。老爷子看见周发奎一家也到了,那就是说所有该来的人已经全都到位。开饭需要老爷子的口令,他在宣布前先是扭过脸看屋子里的人,他蠕动着嘴唇,把那几个正跑跑跳跳的孩子的脸都瞧了一遍,然后说:发奎,我怎么没瞧见永金呢?
  他不来。周永金的母亲回答。
  不来?老爷子迷惑不解地说,为什么不来?
  别管他。周发奎没好气地嘟囔。
  我说发奎,这可不行。老爷子呼哧气喘地说,我不是说了么,每个人都得到,缺一个都不行,周永金是我的孙子,怎么能够不来?这可不行,他不来我们今天就不开饭,都在这里等他,你看我也活不了几年了,以后能不能再有一次人数这么全的聚餐,很不好说。
  爹,你别这么说。
  那他为什么不来?
  也不因为什么,我这就回去找他,一定把他给带来。周发奎了解老爷子的脾气,知道怎么解释都是白费,于是他只好边往外走边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还是我去吧。周发奎的妻子担心地说,你去了,他未必会跟你回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老爷子说。
  没什么,爹,他那孩子你还不知道么,真没什么的。周发奎又冲他的妻子说,你就算了吧,他真要是铁下心不来,你拿他还确实是没有办法,如果我去接他,他要是真敢不来,我好歹捆也能把他给捆来。
    
  周发奎走过大铁桥,穿过小巷子,回到自己的家中。他走进院子,透过敞开的窗户能够瞧见周永金正坐在屋子里面看电视。周永金背对着窗口,并不知道他的父亲已经走了过来,直到他走进屋门周永金才惊恐地发现他,周永金被突然出现的周发奎吓得惊声尖叫。
  别他妈叫!周发奎伸手拉周永金的胳膊。
  你要吃我吗?周永金伸手去抓扔在床上的菜刀。
  我吃你个屁。周发奎抢先抓起菜刀,用另一只手接着去抓周永金的肩膀。
  我求你了,你别吃我。周永金躲着周发奎的手,在屋子里面逃蹿。
  快点儿,跟我去你爷爷家里吃肉,都等着你呢,不去不行,我说你到底去不去?周发奎凶狠地拽着周永金的胳膊,手里拎着菜刀,一声接一声地大声质问周永金。
  你别吃我。周永金拚命地往床底下钻。
  我他妈吃你个屁!周发奎一用力就把周永金给拖了出来。
  救命啊!周发奎要吃人啦!周永金扭着身体喊。
  小王八蛋。周发奎扔掉手里的菜刀,抽了周永金两个耳光,然后恶狠狠地问道,你去不去?你要不去我就打死你,你到底去不去?!
  我去。眼泪汪汪的周永金终于害怕地点了点头。
  快跟我走。周发奎抓着周永金的衣领往前走。
  周永金边走边哭,抽抽噎噎地跟在周发奎的身后,一会儿用手揉脸,一会儿用手抹眼泪。周发奎先是抓着周永金的衣领,后来见周永金已经乖乖听话,便松开了他的衣领,自己背着手,脚步匆匆地走在前面。
  两个人走出小巷子,一前一后地走上大铁桥。
  小心点儿,这儿的栏杆都被偷了,别掉下去。周发奎侧过脸冲身后的周永金说。
  周永金没有吭声,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然后飞快地向前跑,两只手在周发奎的屁股上猛地一推,就把周发奎给推下了大铁桥。
  狐狸!你是一只狐狸。周永金站在桥上大声地喊,骑红马的人说你是一只狐狸,骑红马的人说狐狸会游泳,你快变回狐狸吧,你要是变回狐狸就不会淹死的,周发奎,你不要再骗我啦,你快变成狐狸吧。
  周发奎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他大瞪着眼睛,被水越冲越远,他的头就像一块木头似的在水面上一沉一浮,一沉一浮。
  怎么回事?周永金呆呆地站在桥上,他看见他的爸爸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了,他想,他不见了呀,那周发奎到底是不是狐狸?
  周永金觉得他应该去问一问骑红马的人,骑红马的人什么都知道,但是骑红马的人在早上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香村。
    
  于是,香村出动了很多男人打捞周发奎的尸体,最终,他们在河流下游很远的河滩上发现了已经淹死的周发奎。当时已经是黄昏时分,金色的夕阳倾斜地照在河滩上,人们看见周发奎以脸部朝下的姿势趴在河边的淤泥里,而他的身边,躺着一只已经死去的小狐狸,并且很明显,狐狸那条受伤的腿是包扎过的。


(原文刊于《上海文学》2012年6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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