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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UI幻想|诛心



诛心 | 尽君欢


 

身死那一刻,他痛到极致,像被生生剜了心。

他觉得可笑,他叫诛心,是没有心的,直到他爱上一个人,心脏跳动了,又被摧毁了。摧毁这颗心的人,正是这颗心为之跳动的人。

她静静看着他死去,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终于明白,他从来不曾打动过她半分。她仍是那个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神女,而他,则是被众神忌惮的魔界至尊。神魔不两立,千古至理,他居然希冀得到她的爱,这是他犯的最大的错,所以他得到了惩罚,被她亲手杀死。

漫天紫黑魔气,在金光中被逐渐压制净化。千斤锁链束缚手脚,他躺在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镇魔阵中,愤怒过后,是绝望。最后一眼,他看到她慢慢走近,提着长剑。

这就是他这一生的结局。

 

又是一年人间好时节,河冻初融,草长莺飞。

朱府夫人挺着大肚子与对面柳府夫人携手赏花的时候,忽然被一阵腹痛袭击,当即腿脚发软,柳夫人急忙去扶,却像有所感应般,自身亦是一阵腹痛,双双匍匐在地。丫鬟们吓得赶紧去禀报老爷,请接生婆。这一天朱府可谓手忙脚乱,人心惶惶,谁也不曾料想到朱柳两位夫人竟同时临盆。

随着屋里两位夫人此起彼伏的尖叫,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被送出门,屋外干着急的两位老爷急切地来回踱步,不时撞到一起。

“朱兄稍安勿躁。”

“柳兄也不必急。”

“朱兄你的鞋子掉了。”

“柳兄,那是你的鞋子。”

……

随着屋里两道婴儿哭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屋外的两位老爷这才停止互相宽慰,喜不自胜迎上去。恰巧门开,两个接生婆抱着孩子报喜: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位公子。”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是位小姐。”

朱老爷欣喜若狂:“儿子好哇!”

柳老爷笑逐颜开:“女儿好哇!”

喜当爹的两人对视一眼,互相夸赞彼此的子女一番,而后进门各自探望自己的夫人。

朱夫人虚弱笑道:“这孩子就是从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一颗心,就给他取名朱心吧。”朱老爷点头应好。

另一边,柳夫人看着自家粉雕玉琢的女儿也想好了名字,“这孩子如此水灵可爱,眼角还有一颗泪痣,就叫露姬吧。”柳老爷也是个妻奴,哪敢不说好。

休憩片刻,朱夫人与柳夫人忽然默契地眼睛一亮,对彼此道:“这俩孩子同时出生,如此有缘,不如定下娃娃亲吧!”

 

时光如梭,朱家的小少爷会跑会跳了,柳家的小姐亦会屁颠屁颠跟在朱家小少爷后面到处走了,两人奶声奶气相约去摘荷花。平常他们的爹娘不让他们靠近池边,怕掉下去,整日派丫鬟紧跟着。这天午后,朱心好不容易钻了空子,与露姬两人前去玩耍。

“等我摘下最大的一朵荷花,你就要叫我哥哥。”朱心道。

露姬眨着大而水亮的杏仁眼,满脸稚气,“我们是一起出生的,你不是我哥哥。”

“我比你聪明,你要叫我哥哥。”

“你不是我哥哥。我娘说,我长大以后是要嫁给你的,你就是我夫君。”

“那你叫我夫君。”

“夫君。”

童言无忌,两人龇着一口小牙嘻嘻笑着,手拉手去荷花池边。

池水清澈见底,花影之下成群遨游的锦鲤都看得清楚,露姬趴在池边睁大眼睛,天真道:“鱼好看,我要鱼。”

朱心伸长了胳膊,正愁够不着一朵荷花,“你不要花了吗?”

“我要鱼。”

“那我抓给你。”说着扑通跳了下去。

谁想水看着浅,实际却深许多,水位一下子就没过朱心头顶,他在水中扑腾几回,也没浮起来一星半点。露姬见朱心沉到水底不动了,吓得哇哇大哭。

 

大夫说:“小公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朱夫人却忧容满面,没日没夜守在床边。整整三天,朱心没有醒来。

朱心不知道自己在梦中,他看见一个衣衫褴褛满身戾气的男人,被粗重锁链锁住,看上去很痛苦,就像在忍受肝肠寸断、五内如焚,但没有泻出一点声音。不知为何,朱心感同身受,不禁呼喊道:“你快出来!她要来杀你了!”

她?她是谁?

困兽般的男人慢慢抬头,目光灼灼。朱心随之看过去,只见一个容颜绝艳的素衣女子缓缓走来,神情淡漠,遗世独立。蓦地,朱心如遭重击,明白男人就是在等这个女子,等她来杀了自己,只有死在她的手里,他才会死心。

死心,死心……朱心捂着心口痛不欲生。

“心儿!心儿!叫大夫!”

浑身抽搐的朱心霎时惊醒,凝视虚空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血腥之气。

“心儿,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别怕别怕,娘在这儿呢。”朱夫人不停地抚摸朱心的额头与耳朵。

匆忙赶来的大夫仔细看过道:“小公子并无大碍,想必是被梦魇住了。”

露姬听说朱心醒了,跑来看他,拉着他的手哭道:“我不要鱼,也不要花了,只要你活得好好的。”

朱心盯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扑哧一笑:“爱哭鬼,你哭的样子好丑,别哭了。”

露姬一听他说自己丑,哭得更狠了。朱夫人数落朱心一顿,接着好生安慰露姬,说她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眉眼长开就好了。露姬信了,乖乖盼着长大。

 

春来秋去,白驹过隙,转眼便至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纪。女子二八,真真是最俏丽纯真的年华,露姬尤甚,是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沉鱼落雁。

她却不自知,还怪哉走在街上别人总是看她,以为脸上沾了东西,连忙拿丝帕遮着脸与丫鬟匆忙回家,那路走得叫一个步步生莲、弱柳扶风,为之倾倒者无数。城里的才子们连续几个月都在热情洋溢、神魂颠倒地为柳家小姐作诗写赋,盼望得到佳人青睐——当然,无论优劣,这些诗篇还没送进柳府,就统统被朱心收缴撕碎。

撕完了还说:“哼,那些穷儒书生,就知道贪慕美色,殊不知露姬那丫头也就脸蛋长得好看点,脑瓜笨着呢。”

然后拍拍手,好心情地让人伺候换衣,去柳府找露姬,美其名曰教她练字。谁让露姬脑瓜笨,字也写得丑呢,那他这个青梅竹马以及未来的夫君,必须好好教导她才是。

练字的时光并非全然静悄悄,比如说,朱心看着露姬写字写得认真的侧脸时,会出其不意地挨过去亲一口,看看是不是真像剥了壳的鸡蛋那么软嫩可口。露姬总是一怔,笔下的字走了形,继而羞涩地低头。朱心看着她瞬间通红的脸蛋,作弄心起,凑过去又亲了一口。露姬依旧低头,只是眼角慢慢湿润,接着豆大的泪珠子往下坠,颗颗晶莹剔透。

“我去告诉我娘,说你轻薄我。”露姬搁下笔,起身就走。

朱心连忙拉住她袖子,告饶道:“是我错了,我再也不亲你了。”

露姬又气又急,只说出个“你”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朱心偷偷一笑,接着道:“明晚城西有灯会,我带你去看。”

 

出门的时候,柳夫人特别嘱咐露姬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要看好小姐,灯会人多别走散了。丫鬟们只晓得懵懂点头,及至看到朱心出现,柳夫人才大为宽心。

朱心向柳夫人保证,会保护好露姬,走出没多远,就从怀里掏出一条头巾,给露姬的头脸三两下裹了个结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露姬转念一想便想通了,望着朱心傻笑。

朱心有些不自在道:“晚上风大。”

灯会果然热闹非凡,朱心拉着露姬的手,看了会儿皮影戏与各式新奇玩意,然后捧着两盏莲花灯往河边走去。

河边的人很多,男女成双者不在少数,因此他们倒也不显眼。河面河灯朵朵,七彩斑斓,辉煌如星海,顺水流向远方,带走祈愿。露姬小心翼翼将莲花灯放在水面上,看着它颤颤巍巍漂走,那一刻的眼眸,温柔似水。

朱心不禁想知道她写了什么愿望在里面,但终究没问——反正,一定是关于他的,他有这个感觉,就像他许的也是关于她的。

希望她,一直简简单单,平安喜乐。

夜色渐深,朱心送露姬回家,路过一小庙宇,露姬忽然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朱心不信佛,无奈抬头,却发现门匾上题着“九天玄女庙”几字,登时觉得有些扎眼。

进了庙门,几个女道士做迎接,朱心施了些香火钱,然后就直挺挺杵着。女道士见状,也不言语,将香递给露姬。露姬去拜了一拜,转头道:“朱心,你怎么不拜?”

“这地方让我感觉不舒服。”朱心莫名地心烦气躁,特别是看到那尊高高在上的玄女像时。

“嘘,不要口不择言,玄女娘娘会听见的。”

“听见又如何?我朱心还怕了不成!”

露姬赶紧站起来,拉着他出庙,“怎么那么大火气?”

“……不知道!”

 

当晚,朱心再次梦到那个女子。

她依旧是美的,也依旧冷若冰霜。但他不知怎么的,却有满腔的柔情,只是与她一同走在春光烂漫的园子里,便满心欢喜。他仿佛忘了自己是谁,又仿佛记起自己是谁,又仿佛……就是他。

他尚且俊美潇洒,手段残酷,无数的神魔匍匐在他脚下,要什么有什么,他想要征服谁就征服谁,哪怕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神女。他自认为,自己总能得到她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不禁伸手折了一枝,轻轻插在她的云鬓间。鲜花配美人,美人赛鲜花,真是好景。

可惜好景都是不长的,她伸手便摘了花,一言不发地走开。他疾步跟上去,说还有一处好风景,带她去看。她忽然回过头,冷冷笑起来。他一怔,平常都是看不到她笑的,哪怕是冷笑。

“玄女……”

他想问她笑什么,还未问出口,便见她神色慢慢变得柔和,左眼角浮出一颗泪痣。他惊愕地退后两步,指尖发颤。

“露姬?”

幻境哗然破碎,他与她四分五裂,心魂俱伤。朱心霍然睁开双目,眼底殷红嗜血,爱与恨交缠不休。

夜,静得吓人,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自从灯会过后,朱心有近一个月没去柳府,露姬纳罕,平常他隔三差五地往自己这里跑,近日反倒怠慢下来,莫不是病了?这一想就不得了,她火急火燎地就往朱府跑。

朱夫人很是喜爱露姬,已然将她当成儿媳看,拉着手叙了些家常,露姬知道朱夫人目光的含义,总有些不好意思,这不还没过门嘛。朱夫人看出她不好意思了,这才放了她去找朱心。

朱心正在书房看书,见露姬来访,神色有些复杂,继而淡淡地移开目光。露姬一怔,仍旧笑问:“怎么忽然用功了?终于对考取功名感兴趣了?”

“闲着无聊罢了。”

“既然闲着,怎么不来找我?”露姬刚说完,蓦地红了脸。

朱心一口气噎住,强作镇定道:“为什么找你?”

千言万语辗转心头,就是挑不出一句好说出口的,露姬恼羞地咬唇半晌,闷声道:“怎么不能找我了?我们从小就在一起……”

“我们现在长大了。你应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我们不是普通的男女,你是我未来的夫君。”

“所以我们更该自重,不可越矩乱了三纲五常。”

“我们没有越矩……”

“如果你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吧。以后没事也不要跑到这里来了,不成体统。以前是我鲁莽。既然我们订了亲,三书六礼过后,我们自可日日相对。”

露姬张大眼睛,“你什么意思?这是打算成亲之前都不与我见面了?”

“这才是正常的男婚女嫁。”

露姬瞅着他略显冷淡的眉目,“朱心,你怎么了?”

朱心骤然看见她靠得极近的脸,眼前闪过梦中的那抹冷笑,一把推开她,“滚!”

露姬摔倒在地,惊愕地看着朱心,眼里逐渐泛起泪光,爬起来掩面而走。

朱心愣怔半晌,紧紧咬住牙关,忍住想追上去的冲动。

 

露姬回家哭了小半天,众人劝解不住,最后柳夫人找来朱夫人细细询问,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得道歉。露姬看着也不好过,强颜欢笑说没什么。朱夫人却道回去后要好好治治朱心,定是他说话没个大小惹她伤心了。露姬默然,此后赌气有大半个月没登朱府大门,心里盼着朱心主动来认个错,她也就不计较了,但始终不见他人影,不免又委屈起来。

“他是不是不要我了?”忽有一日,露姬被这猝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当即寝食难安,心焦气躁,不多日便病卧在床。

柳夫人柳老爷就这一个掌上明珠,从来都是娇生惯养,病都没生过几次,露姬一倒,就双双哭断肠,生怕白发人送黑发人。朱夫人闻讯而来,问过大夫,好说歹说劝住二人,说露姬得的只是寻常病症,好好调养两月即可。

露姬看见朱夫人,眼睛一亮,复又暗下去,苍白着脸问道:“朱心呢?”

朱夫人叹道:“你们真是一对苦命鸳鸯,这不,你刚倒下,他也跟着神志不清了,稀里糊涂说着胡话。”

露姬惊道:“朱心病了?”

“这事儿说来也奇怪,前天他去了一趟九天玄女庙,回来就一言不发,不让任何人靠近,直到今天早上才被人发现晕倒在荷花池边,幸亏没掉下去。”

露姬忧心如焚,却也明白自己病体虚弱,实在没力气去看望朱心,只得乖乖吃药,养足精神。又想着朱心病来得突然,莫不是真的得罪了玄女娘娘?她打算等身体好些后亲自去那玄女庙为朱心忏悔。

 

朱心越来越频繁地做梦,前一刻他还温柔缱绻地执起她的手,下一瞬她就手握长剑刺穿他的心脏,反反复复,永无止息的纠缠与刻骨铭心的恨意。

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稍微清醒点的时候,他又看见了她,神色柔和,目光清亮,她说:“朱心,你醒啦?”

朱心,还是诛心?

他冷冷笑起来:“你来做什么?还想再杀我一次吗?”

露姬一愣。

“纵使我转世为人,你也不放过我,要如此用尽心机地欺骗我,使我痛苦吗?”

“朱心,你还没醒吗?”

“不要装了,玄女,我已经不爱你了,所以我不会再那么轻易地毁在你手里。你最好现在就消失在我眼前,否则别怪我无情。”

露姬慌了,“朱心你怎么了?我是露姬呀。”

“露……姬?”他微微眯起眼睛,抬手触摸她眼角,指尖擦过那颗泪痣,眼神越发凉薄,“露姬,不就是玄女吗?”

露姬真慌了,满头满脑想着,定是朱心得罪了玄女娘娘,所以魔障了。她匆匆地前往九天玄女庙为朱心忏悔祈福。虔诚地跪在九天玄女像前,合掌道:“民女柳露姬,诚心祈愿玄女娘娘大发慈悲,宽恕朱心莽撞,保佑他早日安康。待他病愈,民女必衔草结环,以报娘娘恩德。”

香烟袅袅中,石像寂然矗立,俯视众生。

露姬复又三拜,起身离开。转身的刹那,石像忽然发出一阵微光,微光中,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渐渐浮现,轻盈地落到地上,平静唤道:“露姬。”

露姬回头,“……玄女娘娘?”

“我是九天玄女。”

露姬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你……我们怎么长得那么像?”

玄女沉默须臾,“因为,你是我的一部分,曾经。”

 

听完玄女所有的叙述,露姬连连摇头,泪盈于睫,“你骗我,故事都是你编的,你不是玄女娘娘,朱心更不是人人忌惮的魔尊。”

“你可以去向诛心求证。”

露姬还是不能接受,“我在做梦……朱心怎么会是魔尊?我又怎么会是九天玄女的眼泪?我到底是谁?”

玄女静静目送露姬几近崩溃地逃走。

柳府的丫鬟们们见自家小姐神思恍惚,忙奔走相告于老爷夫人。柳夫人大惊,问发生了什么,露姬不答,只是失魂落魄地发呆,水米不进,着实急坏了旁人。如此几日下去,本就柔弱的身体更加形销骨立,走路都好似飘着。眼看柳夫人又要大哭,露姬已成没事人似的,要水喝,柳夫人连忙让人做碗米粥送来。

身上好些后,露姬挨着床头问道:“娘,你说女人活一辈子图的什么?”

柳夫人道:“大多数的女人,都在图一份忠贞不渝的感情。从小养在闺阁里,娇花似的长大,只盼遇着一个好人家,一个值得依靠的夫君,给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我会遇到吗?”

“你已经遇到了,只等着嫁过去享福呢。”

“这么好?”

“当然。”

露姬微微一笑:“我也觉得朱心好,除了他,我想象不出我还会爱上谁。不管他是谁,我又是谁,我只会爱上他。”

“傻丫头,不嫌羞。”

过了些时日,露姬渐渐好了,穿上新做的冬衣,去看望朱心。

“唉,这一怄气,都怄到冬天了。”

丫鬟笑道:“何不怄到明年开春,一气儿嫁过去!”

露姬娇嗔一声,嘴角翘起。是呀,明年她就嫁给朱心了,这样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无论怎样,她要成为他的妻了。

 

诛心再也不想梦到过去了,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他已逐渐恢复作为魔尊的力量,控制梦境,还是绰绰有余的。

最后一次感怀往昔,他以为看到的还是那几个盘亘脑海的画面,也确实如此进行了:与玄女走在桃花林中,被设计困在镇魔阵中,被她亲手杀死……到这里,本该是结局了,手心却忽而有一丝异样的感觉,滴滴答答,仿佛被雨淋湿。

下雨了?他迷茫地张开眼睛,日光刺目,玄女低头看他,颗颗泪珠夺眶而落,晶莹剔透得宛若梦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可是那个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九天玄女!

诛心霍然睁眼,掌心一片湿润,侧头,瞧见床边的女子无声啜泣,眼角的泪痣更显哀戚。他不知该叫她玄女,还是露姬,于是沉默。

露姬见他醒了,忙用袖子擦脸。

诛心下意识道:“不要用袖子擦眼,不干净,没有帕子吗?”

“……有,一哭就忘了。你怎么还没好?”

“我现在是人的身体,承受魔尊的力量自然需要些时日。等我好了,也就该走了。”

露姬一惊,“走?去哪儿?”

“当然是魔界。”

露姬如坠地狱,遍体生寒,“你怎么能走?你不要你爹你娘了?不要我了?”

诛心倦怠地闭上眼睛。

露姬痛哭着捶打他,“我不要你走!不要你走!”

诛心无动于衷。

 

天光灰蒙蒙的,朔雪纷飞,滴水成冰。就是热乎乎的心,也要被这刺骨寒风吹凉。他知道自己该走了,误入人间一趟,终归要孤独而返。

并非无爱亦无恨,只是爱与恨都是伤害,他情愿无情无爱,孑然一身。

茫茫飞雪中,伫立着一个比雪更高雅而冷漠的女子,诛心噙着一丝无所谓的笑走上前,“玄女,你终究还是要再杀我一次的。”

女子淡淡注视着他,“斩妖除魔,匡扶正道,是我的天职。”

“那你为何不一早就除了我?也好过我现在与你缠斗。”

玄女默然,只是缓缓举剑,握住剑柄,剑刃琅琅出鞘,寒光凛冽。

罢了,诛心早知不该多作他想。

风云变色,他们所处的一方空间霎时刮起飓风向外席卷,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光球内洁白一片万物静止,除却他们。

不知多少回合后,诛心动作有些慢下来,毕竟是人的身体,力量还未完全恢复。

“朱心!”

是幻听?竟然听见露姬的声音。

“朱心!”

真真切切,他听到了,循着声源望去,真的是露姬。她那样急匆匆地跑过来,也不怕摔倒,他下意识喊道:“不要过来!”

她近了,她的剑也近了,她挡在了他的身前。

诛心恍然看着她们,不明所以,直至露姬倒在他怀里。

怎么会这样?有两个玄女?不,只有一个玄女,怀里的这个,是露姬。露姬不是玄女。诛心红了眼眶,无措地抱着露姬。

玄女目有不忍,随即利落拔出剑。露姬呻吟一声,诛心立即覆手捂住她不断流血的伤口,颤声道:“你不会死的,我会救你的。”

露姬虚弱道:“我也不想死,你还没娶我呢。”

“我现在就救你。”诛心说着将灵力通过掌心源源不断地注入露姬体内,露姬却越发虚弱下去,那副羸弱的身体似无底洞,无论填充多少灵力都无用。

诛心不信,一试再试。

玄女道:“你救不了她的。”

“为什么?!我是魔尊,难道我连一个普通女子的性命都保不了吗?”

“她不是普通女子,她是我的眼泪所化,本质虚无,没有三魂七魄,只是一段念想罢了。她若死去,就是消失于三界之中,连轮回都入不了。”

诛心怔然,顷刻万念俱灰。

露姬依旧神色柔和,深深地看着诛心,她的眼里从来只有这一个人,“朱心,我好像要走了。”

诛心紧紧抱住她,“我不让你走!不许走!我们从出生就在一起,我不走了,你也不能走。我们明年开春还要成亲呢……”

露姬微弱笑着,泪珠却断线,“从小你就总是骗我叫你‘夫君’,可你一次也没叫过我‘娘子’,我以为成亲后就会听到了,可我好像等不及了……”

真的回天乏力了,怀里的人越来越轻,仿佛风一吹就散了。诛心小心翼翼低头,在她眼角的泪痣上落下轻轻的一吻,悲难自禁,“娘子。”

仿若还是两小无猜,他们手拉手走过烈日炎炎的花园,去荷花池边摘荷花,如果他没有掉下去,没有梦到前生,他们是否会平安喜乐地走过这一生?

 

看着露姬渐渐消失于天地间,连尸骨都没留下,只余几件衣裳,诛心抱着衣裳呆坐原地,魂不守舍。

玄女沉默良久道:“命债命还,情债情还。她注定为你而生,为你而死。”

“你杀了她,亦是杀了我……”

“我非草木,也曾想过,有她伴你一生,一世安稳,也算了却我们之间一段孽缘。奈何天意难违,你记起过往,我的袖手旁观即到尽头,不得不亲手了断一切。”

“说什么都晚了。”

是啊,说什么都晚了。他与玄女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明知是错,还要继续,那就只能一错再错。

从今往后,他们依旧势不两立。

 

又是一年人间好时节,河冻初融,草长莺飞。

朱府红红火火办起了一桩喜事,整座城的人都知道,朱府的少爷与对门柳府的小姐成亲了。感叹者良多,更多的是祝福。看着这对打小就在一起的人儿总算喜结连理,朱柳两家皆喜极而泣。

郎才女貌的新人拜了天地与高堂,互相对拜,礼成结为真正的夫妻,着实羡煞旁人。欢声笑语中,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容光焕发接待客人。

忽而瞧见默立角落的人影,新郎上前道:“魔尊……”

诛心竖起食指掩在唇上,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他知道,这个朱心与柳露姬,一定会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心儿,你去哪儿呀?”

诛心脚步一顿,回头只见朱夫人笑盈盈走来,拉住新郎,没看自己一眼。是了,现在普通人是看不见他的。

待诛心走远了,朱夫人却若有所失,别人问她怎么了,她说不知为何,心头空落落的。别人打趣她,这大喜的日子,该高兴才是。朱夫人这才欢欢喜喜招呼大家喝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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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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