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那样的父亲

说起父爱，大家总会第一时间想到文学大家朱自清的散文《背影》。文章中那个艰难爬过火车站台为儿子购买橘子的背影，不仅打动了少年朱自清的心，也在无数读者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明天就是父亲节了，在你的记忆里，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那时的他给了你怎样的父爱呢？

记忆中的父亲

王霞

我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父亲已经53岁了。之后的岁月，父亲只陪伴了我短短的12年。据母亲说：父亲是个脾气暴躁的人。然而我的印象中，清癯的父亲一直是微微笑着的，以至于我清晰地记得那两道法令纹。

　　

儿时的家在F城的浑河边上，出了大门是一条四五米宽的马路，过了马路就是一条高高的防洪大堤。堤的两面坡遍生着无数种野花野草，春夏两季绿草如茵，点缀着繁星般的或蓝或紫或白或粉的小花，真如锦缎般美丽。

　　

大堤很宽。夏夜的傍晚，人们三三两两地散步、乘凉，孩子们嬉戏、打闹……父亲很少上堤，他就在家中，守着一壶酽茶和房屋中间点燃的艾草。

　　

堤下，是我至今魂牵梦绕的浑河。河很宽，河道中间淤积得很高，不涨水时会裸露出来。上面有苇子和艾蒿，还有勤快人种的庄稼，有玉米、高粱、芝麻……

　　

浑河的水很清澈，河岸是缓缓的漫坡，河底是白色略带浅黄的沙子，夹杂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初夏时节，河里有很多近似透明的小鱼小虾。哥哥姐姐们都谙熟水性。特别是我的二哥和大姐，他们都曾在武汉参加过横渡长江的活动。浑河的上游是一座大水库，如果是汛期，它会放水来调节水位。那时，浑河的水势会很可怕：河水变得污浊了，奔腾咆哮着宣泄而下。河面上会漂浮着一些浮财，如木料等等，还有水库里经年养的大鱼，特别是一种叫胖头鱼的大鱼，味道十分鲜美。和二哥一般大小的孩子，对浮财没有兴趣，只对这种鱼感兴趣。但是由于水势猛，家里严禁孩子下水。因为即便不是发水的时候，每年也都有因为玩水而丧命的，死者通常水性都不错，爸爸常说淹死会水的。二哥十分调皮，胆子又大，让父母头痛。父亲为了防止他下水，想了个绝招：每天用印章在哥哥的屁股上盖戳。一时间，这个妙招通行于邻里街坊间，各个男孩子屁股上都有红巴巴。这个妙招终结于我哥哥背着一条近似于身高的大鱼回家那一天。据哥哥回忆，那天沿途所有见他的邻居，每人都给了他一脚或一巴掌，骂他一句：这小子，你不要命啦！因为鱼在水里的劲道很大，这么大的鱼很容易把人带到水里。就是这条鱼给哥哥带来的除了伙伴们的羡慕，还有爸爸的一顿暴揍。然后真相大白于天下：原来男孩子们轮流从家里偷印章带着，游完泳互相盖章。那条鱼被妈妈分解后和邻居分享了，因为实在是大。

　

　

或许是因为老来得子的缘故，一贯严厉的父亲对于我的宠爱却突破了想象的极限。

　　

我们家是个传统的大家庭，信奉的是父子不同席，每餐都是父亲先吃。不管好坏，母亲总是为父亲温一壶酒，张罗一个下酒小菜，此时是父亲最惬意的时候。不管是一个咸蛋，还是一小碟花生米，父亲总是让我坐在身旁，把第一口送进我的嘴里。夏天里，啤酒的第一口也是我的，杯里漫起的泡沫是我的最爱。现在的我依旧嗜爱啤酒，估计就是那时养成的。

　　

这样的日子有多久？没多久……

　　

父亲走时，我未满12岁，那是深秋。那一年，冬天来得特别早，天特别冷，干冷。记不得雪是什么时候下，什么时候走的，我的记忆里没有它的踪迹。

　　

雪的记忆，就是童年的故园，皑皑的白雪，雪中低矮的平房。堤岸边，年三十晚上，一个雪白粉嫩的小小女孩，穿着黑亮的裘皮短袄，红裤，红皮鞋，一对长长的绿缎子发带，雪白的风雪帽，提着一个四面玻璃、有提拉门的灯笼，静静地站在皑皑白雪中，过年的烟火映亮了她的双眸……脚下，还铺着一张大大的白纸。这一切，都是父亲的杰作。

始终无法理解父亲那极度的疼爱，仅只是缘于老年得子么？抑或还有其他的含义？

　　

或许，我已悟得，只是，不愿意接受——父亲在世时，或许已经预料到，他离开后的岁月中，他这个小女儿，必将在毫无庇护之下，经受种种的磨难，所以想尽力多给予我一些欢乐和温暖吧！ 

　　

至此，泪流满腮。

　　

那欢乐的童年，那雪地中童话般的一切，就这样突兀地回来了。

　　

那个深秋，也这样，在这个温暖的季节里，回来了……

来源：江苏教育报·现代家长